房间里的光线随着夕阳西沉渐渐暗下来,林浩坐在小板凳上,把那个掉了漆的铁皮存钱罐倒过来,硬币哗啦啦滚落在掌心。他一枚枚数着:五个一元的,三个五角的,还有七个一角的,加起来正好三十块。
硬币在掌心硌得慌,冰凉的触感像块石头压在心里。他平时的零花钱都是妈妈从买菜钱里省出来的,一块两块地攒了半年,才凑够这些。可三十块能买什么呢?他中午在学校小卖部看过,最便宜的芭比娃娃也要五十八,而小乐房间里的玩偶,个个都比那精致十倍。
“连个像样的发卡都买不起。”林浩把硬币重新塞进存钱罐,铁皮罐发出空洞的响声,像在嘲笑他的窘迫。
他想起白天那些男生的话:“拿不出礼物就别去丢人现眼”,想起他们撇着嘴的样子,脸颊又开始发烫。小乐那么帮他,上次为了护着他,胳膊都被抓伤了,他怎么能空着手去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目光扫过书桌时,忽然落在墙上的奖状上——那是他数学竞赛拿的一等奖,奖品是个印着学校logo的笔记本。他曾经想把这个送给小乐,又觉得太寒酸,一直没敢拿出来。
“不行……”林浩摇摇头,把笔记本塞进抽屉深处。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妈妈的咳嗽声。他想起早上帮妈妈整理床铺时,看到枕头下压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裹着几百块钱,是妈妈说要交房租的。当时他还特意数了数,三张一百的,两张五十的,整整齐齐叠着,边角都压得平平整整。
那个念头像颗种子,突然在心里冒出来:要是拿一张一百的,妈妈会不会发现?
林浩猛地站起来,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挪不动。他知道妈妈挣钱有多难——每天凌晨三点就去批发市场抢新鲜蔬菜,冬天冻得手开裂,夏天晒得后背脱皮,晚上回家还要帮人缝补衣服到深夜。那些钱上,说不定还沾着妈妈的汗渍。
“不能拿……”他用力晃了晃头,想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可脑海里又浮现出小乐的笑脸:她把草莓糖塞给他时,眼睛弯成月牙;她挡在他面前时,明明害怕却还是挺直脊背;她在贺卡上画的小兔子,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
“就拿一百块……”一个声音在心里小声说,“买完礼物就还回来,妈妈不会发现的。”
林浩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房间门口,门虚掩着,能看到妈妈正趴在缝纫机上补衣服,后背随着踩踏板的动作微微起伏。枕头就放在床头,那个红色塑料袋露着个角,像只张着嘴的怪兽,诱惑着他。
他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走到床边时,脚步轻得像猫,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塑料袋。指尖刚碰到塑料袋的边缘,妈妈突然咳嗽起来,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袋子碰掉。
“浩浩?你进来啦?”妈妈回过头,眼里带着疑惑,“站在那儿干嘛?”
林浩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我想问问……晚饭吃什么。”
“煮面条,加个鸡蛋。”妈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你先去写作业,饭好了叫你。”
林浩点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后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刚才那短短几秒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走到书桌前,重新拿起那个存钱罐,把三十块钱倒出来,摊在手心。硬币反射着窗外的微光,闪闪烁烁的。他忽然想起小乐说过的话:“林浩,你数学那么好,以后肯定能当科学家。”
那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一点嘲笑,只有真诚的羡慕。
“她不会在乎礼物的。”林浩喃喃自语,把硬币一个个捡起来,重新放进存钱罐,“她只是想让我去。”
他拉开抽屉,把那个印着学校logo的笔记本拿出来,又翻出美术课剩下的彩纸。也许他买不起昂贵的礼物,但他可以给小乐写一封信,把所有感谢都写在里面;可以用彩纸折一串千纸鹤,每只鹤的翅膀上都写上“谢谢”。
这样想着,心里的慌乱渐渐平息了。他找出胶水和剪刀,坐在灯下,开始认认真真地折纸。第一张纸折坏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重折;第二张翅膀歪了,他对照着课本上的步骤一点点调整。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妈妈喊他吃晚饭时,他已经折好了五只千纸鹤,虽然大小不一,却个个都张着翅膀,像要飞起来似的。
“在忙什么呢?”妈妈端着面条走进来,看到桌上的彩纸,笑着问。
“给同学准备生日礼物。”林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妈妈凑过来看了看,拿起一只千纸鹤:“折得真好,比买的还用心。”她摸了摸林浩的头,“礼物不在贵,有心就行。”
林浩抬起头,看着妈妈眼里的温柔,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他用力点点头:“嗯!”
那天晚上,林浩写作业写到很晚。写完作业后,他又折了五只千纸鹤,和那个笔记本一起放进书包。存钱罐里的三十块钱,他决定明天去买支最贵的草莓味棒棒糖——小乐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躺在床上时,林浩想,也许他永远送不起小乐那样的乐高城堡,但他可以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她:认真折的千纸鹤,写满感谢的信,还有一颗记着她所有好的心。
这些,应该比那一百块钱,更重要吧。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千纸鹤上,仿佛给它们镀上了层银辉,真的像要展翅飞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