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是被宿舍老大推醒的。男生举着手机凑到他眼前,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302宿舍的垃圾桶半敞着,最上面的废纸堆里,露出个牛皮纸信封的角,边缘皱巴巴的,和他昨天塞给花盛的那个一模一样。
“野哥,这……”老大的声音有点迟疑,“好像是你给花盛的那个?”
周野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把抢过手机。照片是从宿舍走廊的监控截下来的,时间显示是昨晚七点半,正好是花盛回宿舍的时间。他盯着那个信封角看了足足半分钟,指尖捏得手机壳都发烫,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操。”他把手机扔回给老大,掀开被子下床时,动作太猛,差点把床板撞出个坑。
宿舍里的人都不敢说话。这几天周野像变了个人,不逃课了,把那件印着骷髅头的t恤换成了干净的白衬衫,甚至连烟都很少抽,每天准时去竞赛班门口等花盛,虽然每次都被冷脸怼回来,却从没发过脾气。谁都以为他转性了,没想到……
周野没去洗漱,径直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个崭新的笔记本,第一页抄着道物理题,是上次花盛帮他解过的那道,步骤写得工工整整,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他本来想等花盛看完信,跟他说“其实我也能做对题”。
现在看来,挺可笑的。
他抓起笔记本,三两下撕得粉碎,扔进自己桌下的垃圾桶。纸屑飘落在空了半瓶的可乐罐上,发出轻响,像在嘲笑他这些天的自作多情。
“野哥,要不……算了吧?”老三小心翼翼地开口,“花盛那性子,本来就冷……”
“闭嘴。”周野的声音硬邦邦的,抓起外套往身上套,拉链拉到顶,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
他走出宿舍楼时,晨光刚漫过操场的栏杆。几个低年级的学生看见他,下意识往旁边躲,大概是被他眼里的戾气吓着了。周野没在意,径直往教学楼走,脚步又快又沉,像头被惹毛的野兽。
走到三楼走廊时,正好撞见乐乐从卫生间出来。戴眼镜的男生手里拿着本书,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往后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兔子。
换在平时,周野大概会绕开。但今天他没动,就那么堵在走廊中间,盯着乐乐的眼睛。
“他把信扔了,你知道吗?”周野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乐乐的脸瞬间白了,捏着书脊的手指紧了紧:“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周野笑了,笑得有点狠,“你们住一个宿舍区,他回宿舍扔没扔东西,你会不知道?”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把乐乐逼到墙角,“还是说,是你让他扔的?”
“不是的!”乐乐急忙摇头,眼镜滑到鼻尖,“花盛做什么决定,从来不需要我……”
“是吗?”周野的目光扫过乐乐的手腕,那里有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人攥过的印子——昨天傍晚,他亲眼看见花盛牵着乐乐的手,手指就攥在这个位置。
嫉妒像野草似的疯长,瞬间淹没了那点仅存的理智。周野伸手,猛地攥住乐乐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疼得“嘶”了一声。
“周野!你干什么!”
花盛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周野回头,看见少年背着书包站在那里,脸色冷得像冰,白衬衫的领口因为急着跑过来,敞开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放开他。”花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步步走过来,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
周野没动,反而攥得更紧了。他看着花盛,忽然觉得很可笑:“我给他写的信,你连看都没看就扔了?”
“是又怎么样?”花盛走到他面前,眼神像淬了冰,“我跟你说过,别来烦我。我的东西,想扔就扔,轮得到你管?”
“我在信里跟你道歉了!我把解题步骤写给你了!”周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委屈的嘶吼,“我以为……”
“你以为没用。”花盛打断他,伸手抓住周野的手腕,用力一拧。周野吃痛,下意识松开了乐乐。花盛立刻把乐乐拉到自己身后,动作快得像护崽的狼,“周野,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你那点心思,我不稀罕,也不需要。”
乐乐躲在花盛身后,露出半张脸,眼眶有点红,却还是小声说:“周野,你别这样……”
“滚开。”周野盯着花盛,胸口剧烈起伏,像头濒临失控的野兽。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花盛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性格,而是花盛眼里那份毫不掩饰的厌恶——对他这个人,从里到外的厌恶。
花盛没再理他,牵着乐乐的手转身就走。两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阳光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亮得刺眼。
周野站在原地,直到上课铃响了很久,才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红痕,渗出血珠,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转身往楼下走,脚步虚浮。路过操场时,看见几个以前跟着他混的兄弟在打球,看见他,喊了声“野哥”。周野没应声,径直走出校门,在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包烟,拆开,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打火机“咔哒”一声亮起,火苗在指尖跳动。他吸了口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变好就能得到的。就像他换了干净的衬衫,抄了工整的题,说了笨拙的道歉,最终还是被当成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烟抽到一半,他把剩下的半盒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动作和花盛扔掉他的信时一模一样。
回学校时,他绕到了302宿舍楼下。垃圾桶已经被清理过了,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周野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个拒绝一切窥探的堡垒。
他忽然笑了,转身往自己的宿舍楼走。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没再往教学楼的方向偏一寸。
后来,周野又变回了以前的校霸。逃课,打球,偶尔和外校的人约架,只是再也没穿过那件白衬衫,再也没去过竞赛班门口。有人在食堂看见他,说他把花盛和乐乐坐过的桌子都砸了,也有人说,他在操场角落哭了整整一节课。
但这些,花盛和乐乐都不知道。他们依旧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刷题,一起在晚自习后牵手走回宿舍,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把日子过得平静又安稳。
只有周野自己知道,那个被扔进垃圾桶的信封里,除了解题步骤,还有句话被他写在最后一页,又用涂改液涂掉了——
“其实我觉得,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那句话最终和纸屑一起,烂在了垃圾桶里,像个没被说出口的笑话,连同他那段汹涌又笨拙的喜欢,一起被清理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