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途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桌上的手机响起,拿起他瞥了眼屏幕,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我走了,勿念。”
指尖顿了顿,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透了,被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像无数只盘旋的蝴蝶。他想起沈文琅上次去见高建国回来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男人进门时带着一身寒气,却第一时间握住他的手,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了。”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哭,会觉得委屈,可真正听到消息时,心里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恨,也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其实他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平静的。
小时候,他最盼着过年,因为只有那几天,高建国才会像个真正的父亲,带着他去集市买糖画,把他架在脖子上看舞龙。可这样的温情总是短暂的,酒醒后该打的骂该骂,该被拿去抵债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母亲走的那天,高建国在外面喝酒,是邻居帮忙把人送到医院的,最后连葬礼的钱,都是母亲偷偷藏在床板下的私房钱。
高中读书时,妹妹生病,父亲不管不顾,只会去喝酒赌钱,他打的兼职的钱,都被抢走,他恨过。打工的钱却要被高建国拿去买酒赌博,他咬着牙想: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
后来遇到沈文琅,他对他一见钟情,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他越发努力,想要逃离那个家。想以后带妹妹一个人生活。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如意的事,但最后他还是和沈文琅结婚生子,日子渐渐好起来。有了安稳的家,有了热爱的事业,有了乐乐和兔兔这两个活泼的孩子。高建国偶尔还会找来,每次都带着一身酒气和谄媚的笑,说些“父子连心”“我知道错了”的鬼话。高途每次都把钱给他,不是因为心软,而是想快点打发他走,像甩掉一块黏在鞋底的泥巴。
他以为这种恨意会持续一辈子,直到那天在医院看到高建国。
上个月,高建国因为长期酗酒引发胃出血,被送进医院。妹妹哭着打来电话,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他终究还是去了。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酒精混合的怪味,高建国躺在病床上,头发花白,脸颊凹陷,早已没了当年的蛮横,像一截被蛀空的木头。
“小途……”他浑浊的眼睛看着高途,嘴唇翕动着,“爸对不起你……”
高途站在病床前,心里没有任何波澜。那些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好像在看到这个苍老破败的身影时,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他想起小时候被架在脖子上的高度,想起那偶尔闪过的温情,原来恨到极致,剩下的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疲惫。
“别说了。”高途转身走出病房,走廊的风很冷,吹得他眼眶发烫,却不是因为难过。
沈文琅在走廊尽头等他,手里拿着件外套。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上来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走吧,回家了。”
高途没说话,只是任由沈文琅牵着他的手,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却被沈文琅用手挡住了光线。“别看,”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我们回家。”
此刻坐在沙发上,高途看着那条短信,忽然笑了笑。他不知道高建国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那些纠缠了半生的恩怨,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伤害,终于在这个深秋的午后,随着落叶一起归于尘土。
“在想什么?”沈文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高途转过身,看着沈文琅走近。男人穿着件浅灰色的毛衣,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阳光在他发梢跳跃,温暖得像个童话。“没什么,”高途笑了笑,走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就是觉得,现在真好。”
沈文琅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也没问。他知道高途心里的结,也知道这个结终于解开了。有些伤害不需要原谅,但也不要想太多。
楼下传来兔兔欢快的笑声,还有布丁摇着尾巴跑来跑去的脚步声。高途抬起头,看到沈文琅眼里的自己,带着浅浅的笑意,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舒展。
“走吧,放风筝去。”他拉着沈文琅的手,往楼下跑。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金色的种子。
院子里,兔兔正举着风筝跑,布丁跟在他身后,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花。高途接过沈文琅递来的线轴,看着风筝在风里越飞越高,变成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
“你看,飞得好高啊!”兔兔欢呼着,抱住高途的腿。
高途低头看着儿子仰起的笑脸,又看了看身边的沈文琅,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痛苦,都在这样的时光里被轻轻抚平了。恨过,怨过,最终都抵不过眼前的安稳——有爱人的拥抱,有孩子的笑声,有阳光,有风筝,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远处的天际线很蓝,风筝线在手里微微颤动,像牵着一片温柔的风。高途握紧线轴,也握紧了身边沈文琅的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终于明白,和解不是原谅伤害过你的人,而是放过那个被困在过去的自己。就像此刻的天空,曾经有过乌云密布,如今却只剩下万里晴空,干净得能映出最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