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粥熬得软糯,沈文琅把盛好的白粥推到高途面前,看着他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咸菜,半天没舀起一勺。这已经是高途连续第五天没好好吃饭了,眼下的乌青像晕开的墨,连平日里最爱的虾饺都只动了一个。
“不合胃口?”沈文琅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我让张妈中午炖你喜欢的酸萝卜老鸭汤?”
高途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不是,就是没什么胃口。”他拿起勺子舀了小口粥,没咽下去,反而蹙着眉偏过头,像是胃里一阵翻腾。
沈文琅没再追问。这几天高途总是这样,明明夜里翻来覆去没睡安稳,清晨却早早醒着发呆;电话响时会下意识地攥紧手指,看清来电显示后又松了口气,眼底却浮起一层落寞。他知道高途心里有事,却不愿说,像只把伤口藏在绒毛下的小兽。
直到那天下午,沈文琅去学校接兔兔,撞见高途的妹妹在传达室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哭腔:“哥说他没钱……爸又在闹了……”
沈文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高途提过的父亲——那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总在缺钱时找上门,用血缘当筹码,榨干高途最后一分力。以前高途总说“没事,我能应付”,可这次,显然没那么简单。
傍晚高途回来时,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信封,指节泛白。沈文琅正在客厅看文件,抬眼时正好对上他慌乱的目光,那信封被飞快地塞进了口袋,像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回来了?”沈文琅合上文件,语气平静,“兔兔在楼上跟布丁玩,说等你回来教他折纸船。”
高途“嗯”了一声,转身想往楼梯走,却被沈文琅叫住:“明天下午有空吗?陪我去趟城郊的仓库,看看那片地。”
高途愣了愣,点了点头:“好。”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第二天下午,车开出市区,沈文琅忽然说:“先去个地方。”高途这才发现路线不对,正要问,车已经停在了一栋老旧居民楼前,墙皮剥落的单元门口,站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正是高途的父亲,高建国。
“你怎么把我带到这来了?”高途的脸色瞬间发白,伸手想拉车门,却被沈文琅按住了手。
“你在车里等着。”沈文琅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去去就回。”
高建国看到沈文琅时,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堆起谄媚的笑:“是沈先生啊,稀客稀客。我正想找高途……”
“找他要钱?”沈文琅打断他,语气里没半点温度。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递过去时手指没碰对方的手,“这里面是二百万,够你还赌债了。”
高建国的眼睛亮了,伸手就要接,却被沈文琅往后一撤。“但我有条件。”沈文琅的目光像淬了冰,落在他脸上,“拿着这笔钱,从高途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别再打电话,别再找他,别再让你的事惊扰到他。”
高建国的笑容僵在脸上,嘟囔着:“他是我儿子,我找他不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沈文琅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你酗酒赌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是你儿子?他高中辍学打零工供你还债的时候,你在哪?他结婚时你卷走礼金消失,现在又想来吸血,这就是你说的天经地义?”
高建国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却还是嘴硬:“那也是我们高家的事……”
“从他跟我在一起那天起,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沈文琅把信封塞进他怀里,声音冷得像冬雪,“这钱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找他,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监狱’。”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照片,摔在高建国面前——那是高建国聚众赌博、欠高利贷的证据,连他偷偷变卖高途母亲遗物的记录都赫然在列。“这些东西,够你在里面待上几年了。”沈文琅的声音里没半点波澜,“或者你想试试,牢饭和现在的日子,哪个更舒服?”
高建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里的信封“啪”地掉在地上,钱撒了出来,他却顾不上捡,抖着声音说:“不、不敢了……沈先生,我保证,再也不找他了……真的……”
“最好是这样。”沈文琅看都没看地上的钱,转身就走。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像竖起一道无形的墙,把那些肮脏的算计都挡在了外面。
回到车里时,高途正红着眼圈望着窗外,肩膀微微发颤。沈文琅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那是常年握画笔和熬夜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高途的声音哽咽着,“我没告诉你……”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沈文琅打断他,替他擦掉眼角的泪,“以后有我在,没人能再让你受委屈。”
车开回市区时,夕阳正把云朵染成橘红色。高途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沈文琅专注开车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那块压了多年的石头,好像被轻轻挪开了。他想起刚认识沈文琅时,这个人也是这样,在他被画廊老板刁难时默默解围,在他发烧时守在床边换毛巾,用不动声色的温柔,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晚上张妈炖的酸萝卜老鸭汤端上桌时,高途终于有了胃口,连喝了两碗,还主动给念念夹了块鸭腿。沈文琅看着他眼里渐渐恢复的光彩,悄悄松了口气。
夜深时,高途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沈文琅平稳的呼吸声,忽然转过身,把脸埋在他胸口。“谢谢你。”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
沈文琅收紧手臂,把他搂得更紧些,下巴抵在他发顶:“睡吧,以后要是发生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好吗?高途,高途看着一脸受伤神情的文琅,第一次无比安心他点了点头道:好。”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高途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沈文琅身上淡淡的焚香鸢尾,像被裹进一个温暖的茧里。他知道,那些颠沛不安的日子,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从今往后,都有人替他扛了。
第二天清晨,高途终于喝光了整碗粥,阳光落在他脸上,眼下的乌青淡了些,连眼角的笑纹都透着轻快。沈文琅看着他,忽然觉得,所谓伴侣,就是要成为对方的铠甲,替他挡住风雨,让他能在自己面前,永远活得像个孩子,不必设防,不必逞强。
而这份守护,他会用一辈子去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