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碗筷刚收拾妥当,花咏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旅游杂志,指尖划过一页印着雪山的图片,忽然抬头看向正在擦手的盛先生。
“等花盛考上大学,我们去旅游吧。”他的声音很轻,像飘落的雪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盛先生擦手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时,眼角的笑纹都舒展开了:“哦?想去哪?”
“都想去。”花咏把杂志往他面前推了推,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景点标记,“你看,这是梅里雪山,据说日照金山的时候像在天上铺了层碎金;还有江南的古镇,下雨的时候撑着伞走在青石板路上,能听到雨打乌篷船的声音;对了,新疆的草原也得去,听说夏天的野花能漫到天边……”
他语速越来越快,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在诊室里沉稳干练的医生。盛先生就坐在旁边听着,没插一句话,只是目光黏在她脸上,像要把他此刻的鲜活模样刻进骨子里。
等花咏说得差不多了,停下来喝口水时,他才慢悠悠地问:“这次打算玩多久?”
花咏放下水杯,指尖在杂志的封面上轻轻打着圈,忽然抬头看他,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一辈子吧。”
盛先生愣住了,手里的毛巾差点滑落在地。他看着花咏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些许疲惫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期待,像个盼着春游的孩子。
“或者,”花咏见他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了点狡黠,“等你腻了为止。”
“我这辈子,就没腻过什么。”盛先生忽然伸手,把他手里的杂志抽走,扔在茶几上,然后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此刻在他掌心却显得格外柔软。“更别说跟你在一起了。”
花咏的脸颊微微发烫,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银粉。
“其实……”花咏低下头,声音小了些,“我早就查过了。花盛现在高二,等他高考完,正好是夏天,去草原最合适。我们可以先从北边开始,一路往南走,走到冬天就去海南,等开春了再往北折返……”
他絮絮叨叨地规划着路线,从季节说到气候,从民宿说到当地小吃,连路上要带的相机型号都选好了。盛先生听着听着,忽然低头笑了——他想起十年前,花咏也是这样,拿着张地图,在他身边,说要一起徒步去附近的山林看日出,当时他眼里的光却比日出还亮。
“那时候你说,等我们退休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种点菜,钓钓鱼,养只猫。”盛先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怀念的沙哑。
花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候觉得安稳就是最好的,现在倒想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大。”他顿了顿,抬头望进盛先生眼里,“不过有件事没变。”
“什么?”
“要一起的人,没变。”
盛先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把花咏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他发间淡淡的幽灵鬼花——这味道陪了他大半辈子,从前只觉得有些好闻却带着一股冷冽,此刻却觉得比任何香气都安心。
夜渐渐深了,客厅的灯还亮着。花咏从盛先生怀里抬起头,拿起那本旅游杂志,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那是一页空白的笔记纸,上面是她写的一行小字:“盛先生说,风景要看,更要看风景的人。”
她忽然想起什么,戳了戳盛先生的腰:“对了,得把老周他们也叫上。上次聚会,他还说退休后要跟我们组队呢。”
“行啊,让他带着他那套摄影器材,正好给我们当专职摄影师。”盛先生应着,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亮上,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月亮,有时圆有时缺,但只要身边的人在,缺的时候也盼着圆,圆的时候就格外甜。
“还有啊,”花咏又想起一桩事,“得给念念留张银行卡,万一他在大学里想我们了,随时能飞过来找我们玩。”
“不用,那小子翅膀硬了,指不定早就跟同学跑出去玩了。”盛先生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漾着温柔的笑意,“不过卡还是得留,万一他缺钱了呢。”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行李要带多少件,到路上会不会遇到下雨天,从要不要学几句方言,到要不要带点常用药。那些琐碎的、平常的话,在月光里泡得软软的,像一串穿在绳上的珍珠,串起了往后岁月里的期待。
夜深了,盛先生起身去关灯,花咏把杂志放回书架,却在转身时被他拉住。
“干嘛?”
“再想想,”盛先生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点笑意,“第一站就去梅里雪山吧,我想陪你看一次日照金山。”
花咏的心跳漏了一拍,在黑暗里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只是去看风景,更是要把这辈子没说够的话、没陪够的时光,都揉进往后的日升月落里。
至于一辈子有多久,谁也说不清。但只要身边的人愿意陪着,哪怕只是走一段路,也像拥有了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