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轻轻盖在医院的窗沿上。病房里只开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打在花盛脸上,映得他原本苍白的脸颊多了点血色。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落,在寂静里敲出规律的轻响。
乐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攥着条拧干的毛巾,正小心地往花盛额头上敷。花盛微微偏过头,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还有点哑:“不用总敷了,我已经不烧了。”
“医生说多敷会儿好得快。”乐乐没停手,指尖碰到花盛温热的皮肤时,心里那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刚才盛叔叔和花叔叔在的时候,他强装镇定,其实手心一直在冒汗。
花盛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忍不住笑了笑:“你这样子,倒像个小护士。”
“才不是。”乐乐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了,“我是怕你半夜又烧起来,没人管你。”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盛少游探进头来,身后跟着花咏。花咏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走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刚让厨房炖了点粥,等会儿凉了让花盛喝点。”他掀开盖子,白米粥的清香立刻漫了出来,还飘着淡淡的山药味。
盛少游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花盛的额头,又看了看输液瓶:“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好多了爸,没事了。”花盛动了动手指,“你们忙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盛少游没说话,转头看向乐乐,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又藏着点欣慰。这孩子从刚才在急诊室就没挪过步,攥着花盛的手,指节都泛白了,这会儿眼底还有红血丝,显然是担心坏了。
“乐乐,”盛少游开口,声音比平时温和些,“这里有护士看着,要不你也跟我们回去歇会儿?明天还要上学呢。”
乐乐连忙摇头,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才没让声音抖起来:“盛叔叔,我不回去,我想在这儿陪着花盛。他刚醒,万一有什么事呢?而且我明天请假就行,不碍事的。”
花咏在一旁轻声说:“让他留下吧,孩子们在一起,花盛也能踏实点。”他知道乐乐的性子,看着软乎乎的,认准的事比谁都执拗。
盛少游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递给乐乐:“这钱你拿着,晚上饿了去楼下买点吃的,别总盯着输液瓶,自己也眯会儿。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别硬扛着。”
乐乐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校服口袋:“谢谢盛叔叔,我知道了。”
花咏又叮嘱了几句“别着凉”“有不舒服就叫护士”,或是打电话给我们。见乐乐点头。花咏才跟着盛先生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盛少游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见乐乐把毛巾重新泡在温水里,动作轻轻的,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他心里叹了口气,拉着花咏轻轻带上门。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花盛看着乐乐把毛巾拧干,忍不住说:“其实我真的没事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不行,”乐乐把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又顺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医生说要多观察,万一反复了怎么办?”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刚才你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喊冷……”
花盛愣了愣,他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浑身烫得像着火,又冷得打哆嗦,隐约感觉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带着哭腔,听得他心揪着疼。
“是不是吓坏了?”花盛抬起没输液的手,轻轻碰了碰乐乐的脸颊,入手一片冰凉,“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椅子太凉了?”
乐乐摇摇头,把自己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不冷。”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花盛无奈地笑了:“还说不冷。”他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沿,“过来坐这儿,离我近点,能暖和点。”
乐乐犹豫了一下,怕碰到输液管,花盛看穿他的心思:“没事,小心点就行。”
乐乐这才挨着床边坐下,刚坐稳,就被花盛拉住了手。花盛的手暖暖的,带着输液后的微热,把他冰凉的手指整个裹住:“这样就不冷了。”
乐乐的脸颊有点发烫,想说“我自己也能捂热”,但看着花盛认真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能感觉到花盛掌心的温度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上爬,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 的。
花盛笑了笑,眼里的光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揉了碎金:“那明天早上,你去楼下买碗馄饨好不好?加个蛋的那种。”
“好啊。”乐乐立刻点头,“那你想不想喝豆浆?我记得楼下便利店有甜豆浆。”
“想。”花盛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不过现在,你得陪我眯会儿,不然明天没力气买早饭了。”
乐乐“嗯”了一声,没抽回手,就那么被花盛握着,脑袋轻轻靠在床沿上。输液管的滴答声像催眠曲,花盛平稳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闻着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忽然觉得没那么难闻了。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银粉。乐乐眨了眨眼,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在花盛轻轻的“睡吧”声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没有人再提林溪和她表哥,也没有人说那些糟心事。只有少年交握的手,和病房里安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悄悄酿着比白粥更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