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学校公告栏前就围满了人。一张退学通知被钉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赵磊”两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议论声像潮水般漫开——那个昨天还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的身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没人知道赵磊是几点离开的。宿管说凌晨四点多听到楼下有拖行李箱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在逃命。等天亮后去查宿舍,只剩下空荡荡的床铺,桌上的课本被翻得乱七八糟,一本笔记本掉在地上,页脚卷着,上面还留着他昨天嚣张的字迹:“小花生?不过是仗着有人撑腰,真以为我怕他?”
这话如今看来,像个拙劣的笑话。
那些跟着赵磊起哄的帮凶,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早读课刚结束,教导主任就拿着名单走进各班教室,点到名字的学生一个个低着头走出教室,脸白得像纸。有人被记大过,档案里永远留下污点;有人被父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领回家,巴掌甩在脸上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还有人家里的小公司突然被税务部门盯上,一夜之间账户冻结,父母焦头烂额,再没心思管他在学校里的小动作。
连锁反应像多米诺骨牌,推倒一个,剩下的便接二连三地崩塌。
赵磊的父母是在中午被接走的。精神病院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时,邻居们都扒着窗户看。他母亲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公司……我的钱……”,被护士架着往车上拖时,还拼命抓着门框不肯放,指甲缝里全是木屑。他父亲倒是安静,只是眼神直勾勾的,像丢了魂,被人扶着走,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皮鞋后跟磨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海绵。
有人说,前一晚看到他们家灯火通明,吵架声砸碎东西的声音整夜没停。也有人说,是赵磊父亲受不了打击,先疯了,母亲看着丈夫和儿子的惨状,跟着就崩溃了。没人去深究真相,大家只是摇摇头,关紧窗户,仿佛那扇门里的灾难会顺着门缝爬出来。
赵磊是在三天后被人在天桥底下发现的。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破了边,头发油腻地粘在额头上,怀里抱着一个破碗,里面只有几枚硬币。有路过的学生认出他,吓得赶紧躲开,嘴里嘟囔着“是那个赵磊”。他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只受惊的野兽,却又透着一股死气。
有人把这事捅到了网上,很快就沉了下去。没人同情他,评论区里全是“活该”“报应”“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有人说他那天在天桥上拦着一个路人乞讨,被对方一脚踹开,骂他“小混混”;有人说看到他去垃圾桶里捡别人剩下的盒饭,被野狗追得乱跑;还有人说,深夜路过那条街,看到他缩在桥墩下,用别人丢弃的报纸盖在身上,像堆没人要的垃圾。
小花生和乐乐路过天桥时,远远地看见了他。
赵磊也看到了他们,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扑过来,却被保镖拦住。他隔着几步远,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喊着“我错了……放过我吧……”,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破碗从手里滑落,硬币滚出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没人去捡。
小花生没停下脚步,甚至没往那边看一眼,校服袖口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遮住了手腕上还没完全消退的淤青。乐乐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凉,却抓得很紧。
“他会不会……”乐乐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忍。
“不会。”小花生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路是他自己选的。”
天桥下的风很大,吹得赵磊的破校服猎猎作响。他还在磕头,额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那两个少年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
后来,有人说赵磊被收容所带走了,有人说他跟着一群乞丐去了别的城市,还有人说在暴雨夜看到他躺在路边,第二天就没人了。
没人在意。
就像没人记得他曾经在篮球场上嚣张地推搡别人,没人记得他把小花生的课本扔进厕所,没人记得他指着乐乐的鼻子说“你跟他一样惹人厌”。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只是在听到他的消息时,淡淡地“哦”一声,然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阳光照样升起,学校的公告栏换了新的通知,天桥上依旧人来人往,谁也不会为一个咎由自取的人停下脚步。毕竟,这世上的因果,从来都分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