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深蓝色的丝绒,轻轻盖在窗台上。乐乐踢掉鞋子,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却没像往常那样跑去开电视,反而磨磨蹭蹭地走到正在看文件的沈文琅身边,手指绞着衣角,半天没说话。
沈文琅从文件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怎么了?脸上这么红,是不是在学校跟人吵架了?”
“没有。”乐乐摇摇头,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坐下,下巴搁在沙发沿上,声音闷闷的,“爹爹,喜欢是什么呀?”
“啪嗒”一声,沈文琅手里的钢笔掉在了文件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猛地坐直身体,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问这个干什么?”
乐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就是……就是想知道。”
沈文琅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自家儿子长这么大,连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怎么突然问起“喜欢”?难道是在学校被哪个小姑娘表白了?还是……他自己看上谁了?
不行不行,乐乐才多大,正是该好好学习的年纪,怎么能想这些有的没的!沈文琅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语气严肃得像在开董事会:“乐乐,这种事你现在不用懂。”
“可是……”乐乐还想追问,被沈文琅打断了。
“没有可是。”沈文琅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客厅里踱了两步,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考个好高中,考个好大学。喜欢这种事,太早了!”
他顿了顿,看着乐乐懵懂的眼睛,心里的焦虑又多了几分。自家儿子长得好看,脾气又软,万一被哪个不怀好意的家伙骗了怎么办?他必须把话说死。
“听着,”沈文琅蹲下来,盯着乐乐的眼睛,“要是你真有喜欢的人,也得等上了大学再说。大学之前,想都别想,知道吗?”
乐乐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他其实没听懂爹爹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觉得爹爹说的“大学”好像是个很遥远的时间点。但他看到爹爹严肃的表情,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沈文琅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对。饿不饿?我让张阿姨给你热碗汤。”
“嗯。”乐乐应了一声,看着爹爹走进厨房的背影,小声嘀咕,“大学啊……”
他靠在沙发上,脑子里又浮现出小花生的样子。小花生打球时流汗的侧脸,解不出题时皱起的眉头,抢他面包时得意的笑,还有今天下午在操场边,红着脸说“要笑就对着我笑”时的样子……
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软的,麻麻的。下午小花生问他“喜欢是什么”时,他没答上来,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大概就是看到那个人,就想对他笑;看到他跟别人吵架,就想站在他这边;看到他皱眉头,就想把自己的糖塞给他。
可是爹爹说,要到大学才能谈恋爱。
乐乐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上面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是他昨天偷偷画的。他用指尖碰了碰画里小花生的脸,小声说:“那我就等到大学,再告诉你吧。”
厨房传来张阿姨的声音:“乐乐,汤好了!”
“来了!”乐乐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蹦蹦跳跳地跑向厨房。路过玄关时,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红的,嘴角还带着笑。
沈文琅看着儿子开心的样子,心里却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拿起手机,给花咏发了条消息:【你家小花生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女生走得近?】
花咏很快回复:【没啊,天天就知道跟你家乐乐混在一起。怎么了?】
沈文琅看着“跟你家乐乐混在一起”这几个字,忽然愣了一下。他想起每次去学校接乐乐,总能看到小花生跟在他身边,要么抢他的零食,要么拉着他的手腕往操场跑;想起家长会时,两个孩子的座位挨在一起,小花生的练习册上总贴着乐乐画的小贴纸;想起上次乐乐发烧,小花生居然背着书包跑来看他,手里还攥着颗没化的糖,说是“吃了就不难受了”。
难道……不是小姑娘?
沈文琅的脑子更乱了。他看着厨房门口,乐乐正端着汤碗出来,脸上笑盈盈的,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沈文琅忽然觉得,不管儿子喜欢的是谁,只要他能一直这么笑,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他摇摇头,把这荒唐的想法甩出脑袋。不管怎么说,大学之前绝对不行!
乐乐喝完汤,抱着书包回了房间。他趴在书桌上,借着台灯的光,又翻开了那个笔记本。这次他没画画,而是在空白页上写了两个字:“大学”。
然后在下面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旁边的名字——“小花生”。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字迹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银粉。乐乐用指尖描着那两个字,心里忽然充满了期待。大学好像也没那么远,等上了大学,他就要告诉小花生,看到他的时候,自己心里会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看到他跟别人吵架,自己会比他还生气;看到他笑,自己就想跟着笑。
这些,大概就是爹爹说的“喜欢”吧。
他把笔记本放进书包最深处,像藏了个甜甜的秘密。明天还要给小花生带刚出炉的肉包呢,得早点睡才行。
乐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小花生红着脸的样子。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心里轻轻说:“等我哦。”
门外的沈文琅还在对着手机发愁,却不知道,他严防死守的“早恋”,早已悄悄在两个少年的心里,埋下了颗甜甜的种子,只等着时间浇灌,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最温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