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亮得灼眼,像一枚钉在墙上的血痣。花咏坐在长椅正中央,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撑住不断下沉的心脏。四次病危通知书被他按在掌心,纸张边缘被汗濡湿,又被指尖反复碾磨,早已失了原本的平整。
助理们缩在走廊拐角,焦急得急红了眼,他们老板向来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此刻却静得像尊冰雕——指尖掐进掌心的力道,泛白的指节,还有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都在无声地嘶吼着内里的惊涛骇浪。只敢用眼神交换着担忧。
花咏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扇厚重的门。门内是盛少游,是那个会在清晨赖床时拽着他衣角撒娇的人,是怀了孕让他踮脚给他系领带的人,是昨晚视频时还笑着说“小花生踢得我睡不着”的人。可现在,那扇门把所有鲜活的气息都锁在了里面,只递出来一张又一张冰冷的病危通知。
他指尖的温度比走廊的瓷砖还低。第一次接到通知时,他还能冷静地签字,听医生解释病情;第二次,笔尖在纸上洇出了墨团;第三次,他扶着墙才没让自己晃倒;到第四次,他看着“病危”两个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花咏冷声道:常??,去叫沈文琅过来。
常屿点了点头,离开了。
“花咏。”
沈文琅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刚从外地赶回来,衬衫领口还歪着,额角带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加急赶来的。看到花咏膝头那几张纸,他脚步猛地顿住,声音都变了调:“盛少游他……”
花咏缓缓抬眼。他的脸色比手术单还白,眼底蒙着一层灰翳,像是落满了灰烬。“还在里面。”他开口,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医生说,出血止不住。”
沈文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他认识花咏十几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只剩下一具僵硬的躯壳。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走廊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敲得人心慌。过了很久,花咏忽然偏过头,看向沈文琅,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文琅,我跟你说件事。”
“你说。”沈文琅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盛先生他没挺过来。”花咏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小花生就拜托你了。”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那几张病危通知,“那孩子以后,你多看着点,别让他受欺负。”
沈文朗像被泼了盆冰水,猛地站起来:“花咏!你疯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花咏,对方眼底的决绝让他遍体生寒,“医生还在抢救!盛少游那么犟,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你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我没说屁话。”花咏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沈文朗眼里,那里面翻涌着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是我非要这个孩子,才让他受这么大罪。他要是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小花生呢?”沈文朗气得发抖,指着手术室的方向,“他刚生下来就没了爸爸,你还要让他再没了你吗?你不爱他?”
“爱。”花咏的声音突然发颤,指尖用力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可如果盛先生不在了,我的爱就成了小花生的枷锁。如果不是小花生身上流了一半盛先生的血,你觉得我会留着他吗?”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盛先生那么好,他要是知道了,该生气的。”
沈文琅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花咏不是在说气话,这个人看着冷静,骨子里却偏执得可怕——盛少游是他的命,命没了,他是真的会跟着去的。
走廊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时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沈文琅重新坐下,伸手按住花咏的肩膀,力道重得像在给他钉钉子:“我不管你怎么想,现在给我坐在这里等。等少游出来,等他骂你胡思乱想,等他抱着小花生跟你撒娇。”
他顿了顿,声音哑得厉害:“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不光不帮你照顾小花生,我还要告诉盛少游,你是个疯狂恋爱脑的混蛋。”
花咏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扇门。掌心的病危通知硌得慌,可不知怎的,沈文朗的话像一道微光,竟让他那片死寂的心底,悄悄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盛先生,你一定要好好的。
不然我真的会跟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