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菲斯拿着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信纸,面色凝重地走出书房,回到了外厅。
弗雷德里克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他手中的纸张和脸上沉郁的表情,心知他定然发现了关键线索。
“看看这个。”奥尔菲斯将信纸递给弗雷德里克,声音低沉。
弗雷德里克迅速浏览着纸上那狂乱而充满隐喻的文字,银灰色的眼眸越睁越大。当他的目光扫过“被关进石中的鸟儿”、“亲手砸碎了它”以及最后的“艺术的真理破壳”时,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背攀爬而上。
“这是伽拉泰亚的口吻……”弗雷德里克抬起头,语气肯定,“她曾痴迷于将生命‘封存’于雕塑之中,认为那是永恒的艺术。这‘石中鸟’无疑是指她过去那些作品。”
奥尔菲斯点了点头,眼神冰冷。
“没错,但不仅如此,弗雷德。我刚才比对了字迹,这封信,是巴奈特·克劳德亲手所写。”
弗雷德里克倒吸一口凉气:“他自己写的?在那种……被控制的状态下?”
“恐怕是的。”奥尔菲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信息,巴奈特·克劳德,就是那个认定女儿精神失常、亲手将她送进白沙街疯人院的父亲。而如今……”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讽刺,“他死在了自己女儿——或者说,占据了女儿躯壳的那位‘梦之女巫’——的手中。四肢被无声无息地切下,现场干净得如同一场……行为艺术。”
两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信的内容上。
“‘窥见了造物的真谛’……”弗雷德里克沉吟道,“这或许意味着伊德海拉向她展示了超越凡人理解的艺术境界,或者说……赋予了她将生命与形态肆意转化的‘神力’。”
“‘邪恶的伟大’,”奥尔菲斯接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
“她不再以世俗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行为,而是从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审美角度,将这种残酷的弑父行为,视作一种‘伟大’的创作。伊德海拉的意志,已经彻底扭曲了她的认知。”
“还有最后这句,‘我听见雕像的神性诞生,艺术的真理破壳’。”弗雷德里克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被完全剥夺自我意识的傀儡所言。更像是一种……主动的拥抱和宣告。她认为自己在伊德海拉的影响下,正在蜕变成一个更高层次的存在,一个掌握着‘真理’的……‘神性’艺术家。”
就在这时,奥尔菲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集中精神接收某种信息。
弗雷德里克屏息等待着。
几秒后,奥尔菲斯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是程愿。”他低声道,“她传回消息,尸体已被她通过异空间或者某种特殊途径,转移到了庄园地下室。”
弗雷德里克虽然早已见识过程愿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但“异空间转移尸体”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初步检验结果,”奥尔菲斯继续转述,“尸体没有任何内外伤、中毒迹象或潜在疾病。死因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而且……尸体上确实残留了少量伊德海拉的意识痕迹。”
“少量?”
弗雷德里克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按照常理,如果是伊德海拉直接操控伽拉泰亚行凶,残留的意识力量应该相当浓郁才对。
奥尔菲斯眼中也浮现出深思:“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程愿的解释是——这极有可能意味着,伽拉泰亚并未完全被伊德海拉寄生。”
他看着弗雷德里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样,换一种说法,她可能和程愿一样,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方法,转化了伊德海拉的寄生力量,将其变成了……属于‘伽拉泰亚’自己的力量。”
这个推论让书房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伽拉泰亚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或傀儡,而是一个主动驾驭了古神力量的、极度危险且不可预测的“艺术家”。
她的行为模式、动机和能力,都将变得更加诡谲难测。
“我们必须了解更多!”奥尔菲斯当机立断,他转向一直沉默伫立在旁、如同影子般的施密特医生,“‘医者’,立刻联系珀西。请他务必尽快来欧利蒂斯庄园一趟。我们需要他……‘阅读’这具尸体,或者说复活……以及调查可能从现场带回来的任何微小痕迹中蕴含的记忆碎片。”
“是,会长。”
施密特简短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离去安排。
奥尔菲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思绪。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弗雷德里克道:“我们该去给外面那位焦急的侦探一个……暂时的交代了。”
他们走出公寓,那名侦探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期待与不安。
奥尔菲斯先生,情况如何?有什么发现吗?”
奥尔菲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专业性的凝重:“案件非常复杂,涉及一些……超乎寻常的因素。现场确实干净得异常,我们找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文字材料,但需要进一步分析。”
他避重就轻,语气模棱两可。
“目前还无法给出确切的结论。请再耐心等待几天,我们需要进行更深入的……‘专业’鉴定。”
侦探虽然有些失望,但面对奥尔菲斯权威般的姿态和话语中隐含的“非科学”意味,也不敢多问,只能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一切就拜托您了,奥尔菲斯先生!”
离开梅菲尔区,返回欧利蒂斯庄园的马车上,气氛异常沉默。
弗雷德里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依旧灰蒙蒙的街景,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封信的内容,以及“寄生转化”这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如果伽拉泰亚真的掌控了那种力量……”弗雷德里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那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她的‘艺术’……还会以怎样的形式呈现?”
奥尔菲斯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并未放松。
“说真的,我不知道,弗雷德。”他诚实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我知道,伊德海拉的阴影正在以我们未曾预料的方式扩散。伽拉泰亚是棋子,也可能是一把失控的利刃。而我们必须赶在这把利刃造成更大范围的‘创作’之前,弄清楚她的全部意图,以及……找到制衡她的方法。”
“珀西……他能从一具被古神力量触碰过的尸体上,读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他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奥尔菲斯睁开眼,望向窗外逐渐显现的、欧利蒂斯庄园那阴森的轮廓,“记忆不会完全消失,尤其是在涉及如此强烈情感和超自然力量的事件中。总会有碎片残留下来……就像那封被揉皱的信。”
马车驶入庄园大门,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
然而,庄园内部,一场针对无形之敌、探寻记忆深渊的新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
地下室里那具冰冷的尸体,以及即将到来的珀西,或许将成为解开这场诡异弑父案,乃至窥探伊德海拉更深层阴谋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