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围的战场因噩梦的降临、蜂群的肆虐与愚人金的撼地一击而陷入神话般的混乱与喧嚣时,处于风暴眼附近——德罗斯公寓一楼走廊与书房交界处的人们,却目睹了另一种截然不同、却更加摄人心魄的诡异景象。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没有炫目的能量爆发,甚至没有激烈的厮杀声。
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如同无形的潮水,以那个褐发年轻人为中心,骤然弥漫开来。
从书房方向传来噩梦那声宣告存在的撕裂性咆哮的瞬间,正被弗雷德里克勉力搀扶着、向相对安全的书房内撤退的奥尔菲斯,身体猛地一僵。
弗雷德里克最先察觉到异样。
他感觉到臂弯中的重量骤然发生了变化,奥尔菲斯原本因虚弱和头痛而几乎完全依靠在他身上的力量,瞬间抽离,变得……轻若无物,却又带着一种非物质的沉重感。
“奥尔菲斯?”弗雷德里克惊疑地侧过头。
他看见奥尔菲斯深深地垂下了头,褐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前额,整个人仿佛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所有支撑。紧接着,弗雷德里克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奥尔菲斯身上散发出来,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侵蚀灵魂的、属于绝对虚无的寒冷。
几名冲破外围防线、试图趁机拿下这两个“核心目标”的黑衣人,也在此刻追至近前。
他们训练有素,动作迅捷,手中的武器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然而,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冲锋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一种源自本能的、比面对外面那些怪物更深层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那个看上去虚弱不堪、仿佛随时会昏厥的褐发年轻人,此刻正发生着令人无法理解的变化。
他缓缓地、违背物理规律地悬浮了起来,双脚离地约半尺,姿态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低垂状态,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起的提线木偶。
弗雷德里克试图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粘稠的空气屏障,无法真正触碰到奥尔菲斯的身体。
然后,奥尔菲斯抬起了头。
弗雷德里克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几乎骤停。
那双总是隐藏在镜片后、时而锐利、时而疲惫、时而流露出深藏痛苦的栗色眼眸,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与焦距。
虹膜被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来自深渊的紫色所取代。
那紫色并非噩梦那般燃烧的火焰,而是如同宇宙诞生前的死寂,冰冷,空洞,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与希望。
眼眶周围,细微的紫色血管如同蛛网般凸起并蔓延,为他苍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非人的诡谲。
紫色的雾气,并非噩梦那种带着硫磺气息的狂暴能量,而是更精纯、更凝练、如同液态阴影般的物质,开始从他全身的毛孔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无声地缭绕在他周围。
这些雾气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燃烧的浮尘似乎都凝固了,声音被彻底吸收,光线变得黯淡扭曲。他悬浮在那里,仿佛成为了一个吸收一切生机与活力的“寂静奇点”。
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没有慑人的气势威压,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的寂静感。
这种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它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唤起生命体对“存在”被彻底抹除的最原始恐惧。
一名离得最近的黑衣人,似乎是这支小队的头目,强忍着灵魂的战栗,厉声喝道:“装神弄鬼!”他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悬浮的奥尔菲斯,扣动了扳机!
子弹化作一道炽带着能量的光飞速射向奥尔菲斯的心脏。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道光在进入奥尔菲斯周身那圈紫色雾气范围时,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能量逸散的闪光都没有,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仿佛那圈紫雾是一个通往绝对虚无的入口,吞噬了一切形式的能量与物质。
悬浮的奥尔菲斯,那双空洞的紫色眼眸似乎“看”向了那名开枪的黑衣人头目。
他没有张嘴,一个冰冷、平静、不带丝毫语调起伏的声音,却直接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宣告命运的终审:
“喧嚣……是通往寂静的……唯一路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名开枪的黑衣人头目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金属面罩无声地化作了细密的紫色尘埃,簌簌落下,露出后面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面容。
紧接着,是他的作战服,他的皮肤,他的肌肉,他的骨骼……他整个人,从外到内,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在一瞬间分解、消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融入了周围弥漫的紫雾之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血迹或残骸。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寂静”化了。
这远超理解的恐怖一幕,让剩余的黑衣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怕死,不怕强大的敌人,但这种连“存在”本身都被彻底、干净地抹除的方式,击穿了他们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们发出无声的惊骇(因为声音已被寂静领域吸收),转身就想逃离。
但已经晚了。
那圈紫色的寂静领域,开始以奥尔菲斯为中心,缓慢而无可阻挡地扩张。
一名跑得稍慢的黑衣人,仅仅是脚后跟被紫雾的边缘触及,他整只脚连同作战靴,就如同风化的沙雕般无声碎裂、消散。他失去平衡扑倒在地,绝望地看着那致命的紫雾如同潮水般漫过他的双腿、躯干……最终,他整个人也化为了虚无的一部分。
弗雷德里克站在奥尔菲斯身后,处于这寂静领域的“安全区”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冰冷死寂的力量就在咫尺之外徘徊。
他看着奥尔菲斯悬浮的背影,看着那弥漫的、吞噬一切的紫雾,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楚和担忧。
这力量……这绝非人类应有的力量,它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源自伊德海拉,或者奥尔菲斯自身深渊的、同归于尽般的最终手段。
“德罗斯……”他喃喃着,声音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显得微不可闻,但他相信奥尔菲斯能“听”到,“回来……求你……”
似乎是弗雷德里克的呼唤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那股力量本身就无法长时间维持。
紫雾的扩张停止了。
悬浮的奥尔菲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周身的紫雾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沸腾般翻滚。他眼中那死寂的紫色开始如潮水般退去,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栗色,但其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茫然。
他失去了悬浮的力量,身体一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弗雷德里克立刻上前,不顾那尚未完全散去的、让他皮肤感到刺痛的冰冷余韵,一把将奥尔菲斯接在怀里。入手是一片冰凉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
“我……我好像……做了什么?”奥尔菲斯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他紧紧抓住弗雷德里克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弗雷德……我刚才……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空无……”
弗雷德里克抱紧他,感受着他真实的重量和温度,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没事了……都结束了……”他轻声安抚着,目光却凝重地望向走廊。那里,原本追击他们的数十名黑衣人已经彻底消失,连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地面上一些不自然的、如同灰烬般的细微紫色粉尘,证明着刚才那令人胆寒的一幕并非幻觉。
外围的战斗声似乎也接近了尾声。
在噩梦、蜂群、愚人金以及这内部爆发的“寂静死域”的多重打击下,入侵的黑衣人部队已然溃散,幸存者正在被七弦会的成员们清理。
然而,弗雷德里克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看着怀中因脱力和精神冲击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奥尔菲斯,又想起刚才那绝对寂静的恐怖力量,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浸透了他的骨髓。
奥尔菲斯的力量,正在朝着一个不可控的、危险的方向滑落。
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似乎也远比想象中更加诡异和强大。
今夜的大火与杀戮或许即将平息,但真正的暗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