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冲进主宅,灼热的空气与浓烟瞬间包裹了他。
昔日熟悉的厅堂此刻如同炼狱,家具在燃烧,吊灯砸落在地,碎裂的水晶折射着摇曳的火光。他的目光急速扫过混乱的战场——七弦会的成员们正与那些悍不畏死的黑衣入侵者殊死搏斗,刀光剑影,枪声与怒吼交织,却唯独不见那个清瘦而沉默的身影。
“卡米洛!”他试图呼喊,声音却被爆裂声与厮杀声吞没。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被困在地下室、对火焰和化学药剂充满恐惧的年轻人……他是否已经……
就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背后一道恶风袭来!
拉斐尔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一柄闪着幽蓝光泽的短剑正朝着他的后心疾刺而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锋刃破开空气带来的寒意。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身影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从侧面猛扑过来,带着决绝的力量将他狠狠撞开!两人一同滚倒在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拉斐尔抬起头,对上了一只熟悉的、破碎的琥珀色眼瞳。
是卡米洛!
他脸上沾满了烟灰与溅上的血点,原本苍白的嘴唇因紧抿而显得毫无血色,那身单薄的衬衫早已被撕裂,露出下面精悍的肌肉和更多新旧交错的伤痕。他急促地喘息着,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着的战意,以及……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对拉斐尔安危的惊惧。
没有时间寒暄,甚至来不及确认对方是否受伤。
卡米洛一把将拉斐尔从地上拽起,动作近乎粗暴,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再次扑向最近的黑衣人。
他手中的武器似乎是从敌人那里夺来的—柄长军刺,挥舞起来带着一种野性而高效的杀戮美学,每一击都精准地瞄准咽喉、心脏等要害。在他周围,已经倒下了数十具黑衣人的尸体,无声地诉说着他刚才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他像一道在火海中燃烧的幽影,沉默而致命。
拉斐尔压下心中的震动,迅速调整呼吸,优雅不再,只剩下属于战士的冷峻。手杖剑再次出鞘,他与卡米洛背对背,迎向汹涌而来的敌人。两人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却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攻守交替,互为犄角,在混乱的战场上硬生生稳住了一小片区域。
就在这时——
一股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拉斐尔猛地抬头。
只见公寓大厅那装饰着华丽浮雕的天花板上方,空间仿佛一块脆弱的布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一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不祥紫色电光的裂口凭空出现,裂口内部是深邃无垠的、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黑暗。
“唳——!!!”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非人的啼鸣从裂口中传出,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暴怒。
紧接着,是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如同死亡的鼓点,由远及近,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数以万计的渡鸦,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裂口中蜂拥而出!
它们并非普通的鸟类,它们的眼睛燃烧着与裂口同源的紫色火焰,羽毛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尖喙和利爪仿佛由黑曜石打磨而成。
它们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盘旋、俯冲,所过之处,黑衣人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倒下,他们的攻击对这些由纯粹怨念与黑暗能量构成的造物几乎无效。
裂口中央,一个扭曲而庞大的身影缓缓降临。
那是噩梦。
但它已不再是瓶中那团模糊的雾气。
它膨胀成了一个近乎顶天立地的恐怖存在,身躯由流动的阴影和凝固的绝望构成,隐约可见扭曲的人面在其表面浮动、哀嚎。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只多眼的巨鸟,时而像一团挥舞着无数触手的混沌云团,唯一清晰的是它那双巨大的、如同燃烧紫色矿井般的瞳孔,其中蕴含的怒火仿佛能焚毁现实。
它仅仅是存在于此,那磅礴的、源自奥尔菲斯内心最深黑暗的精神威压,就足以让意志不坚者心智崩溃。
连燃烧的火焰在它周围都仿佛黯淡、扭曲,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拉斐尔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心脏被无形的力量攥紧。
他见识过许多超自然的存在,伊德海拉的低语,施密特实验室里那些不可名状的标本,但眼前这由奥尔菲斯内心孕育而出的“噩梦”实体,其纯粹的、混乱的、毁灭性的力量,依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侧移半步,更靠近了身后同样因这景象而动作凝滞的卡米洛。
那些黑衣人,在这真正的、超规格的恐怖面前,似乎终于收到了某种统一的指令,攻势瞬间停止,如同潮水般向着公寓外撤退,动作整齐划一到诡异。
然而,当他们冲出火光冲天的公寓大门,以为能逃离这片炼狱时,迎接他们的却是另一场噩梦——
嗡嗡嗡——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如同死亡的合唱,从夜空中压下。一片巨大的、“乌云”正朝着他们迎面扑来!那是由无数只胡蜂组成的蜂群,它们体型远超寻常,复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尾部毒针泛着幽蓝的光泽。
正是梅莉·普林尼驾驭的虫群。
黑衣人们慌忙挥舞手臂,试图驱散这些无孔不入的昆虫,但蜂群太过密集,毒针轻易地刺穿他们的衣物,注入神经毒素,引起一片混乱的惨叫和痉挛。
紧接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巨响从街道一侧传来!地面剧烈地晃动,仿佛发生了地震。一柄巨大到夸张、通体由粗糙金属和坚硬岩石构成的矿镐,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在公寓外侧的墙壁上!碎石如同炮弹般四散飞溅,好几名撤退中的黑衣人被直接砸成了肉泥,哀嚎声瞬间被淹没在坍塌的轰鸣中。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得令人窒息的身影缓缓显现。
愚人金。
他站立在那里,几乎与公寓的一层楼齐平。
灰白色的皮肤带着石质的冰冷光泽,那张与诺顿·坎贝尔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与深沉的戾气。
他的脖颈和胸膛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的特征,但双臂、肩膀、背部乃至双腿,几乎完全由各种带有磁性的、棱角分明的矿石堆砌而成,在火光下反射着杂乱而冰冷的光。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来了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蛮荒而沉重的压迫感,仿佛他不是生物,而是一座活过来的、充满怨恨的矿脉。
他缓缓抬起脚,然后重重踏下。
咚!!!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幸存的黑衣人在蜂群的困扰、渡鸦的袭扰、以及这尊石巨人的无差别威慑下,彻底失去了阵型,陷入了绝望的混乱。
拉斐尔站在门口,看着这宛如神话史诗般的场景:空中是噩梦撕裂空间带来的渡鸦风暴与紫色邪影,地面是女王蜂控制的死亡虫群,而眼前,是愚人金那带来纯粹物理毁灭的恐怖身躯。
七弦会隐藏的力量,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他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脊椎爬升,并非因为恐惧敌人,而是对这股凝聚在奥尔菲斯身边的、日益增长的、混杂着人性与非人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他下意识地回头,想寻找卡米洛的身影,却发现那个年轻的杀手也正望着他,那只完好的琥珀色眼眸中,倒映着这光怪陆离的毁灭景象,以及……拉斐尔自己此刻复杂难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