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菲斯?”
弗雷德里克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音的震颤,当他俯身时,歌剧院残留的香根草气息漫过奥尔菲斯的呼吸。
银白长发垂落成一道天然屏障,将两人与整个世界隔绝。
一片银杏叶卡在他发间,像别了整日的思念。
“嗯……回来了?”奥尔菲斯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
他试图维持往常的从容,却在对方指尖触到眼尾时溃不成军——那处皮肤还残留着盐渍的灼痛。
弗雷德里克的拇指轻轻抚过那片绯红。
“嗯?原来我们的大作家……”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蹭到对方镜架,“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偷偷掉珍珠?我不就是一天没回来么……”
奥尔菲斯送的怀表在弗雷德里克口袋里急促鸣响。
“又不是因为你……风沙迷眼。”他偏头躲进阴影,却暴露了颈侧未消的红痕——它现在还在往下延伸。
“好,是风沙。”弗雷德里克突然抽走他的金丝眼镜,世界顿时模糊成一片温柔的光斑。在失焦的视野里,他听见衣料摩挲的声响,随即有温热的触感落在眉心。
远处的索菲亚不小心打翻了银盘。
“那现在,”那片温热游移到他的眼角,“风沙停了吗?”
奥尔菲斯怔愣片刻,在朦胧中抓住对方的手腕,脉搏在掌心下疯狂跳动。他忽然想起施密特临走时那句诘问,答案此刻在胸腔里疯狂跃动,似乎要破土而出。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钉在玫瑰丛。
原来兜兜转转,他怕的是贪恋这份温暖后,再无法回到遇见他前那片永恒的寒冬。
时间仿佛被蛛丝悬停。
奥尔菲斯绷紧的脊背在等待中逐渐僵硬,可预想中的退却并未到来——反而有更汹涌的暖意覆上他的身躯。银白发丝如月华织就的绸缎,轻轻掩住他震颤的眼睑。
夜风卷起弗雷德里克脚边的谱纸,哗啦声像某种预兆
“弗雷德……”他试图在失控前筑起防线,却被对方截断话语。
“嘘,别说话,就这样。”作曲家将重量完全交付给他,声音里带着巡演后的疲惫,“今天应付了太多虚伪的喝彩……”温热的呼吸钻进他发间,“现在只想闻闻你身上玫瑰凋谢的味道。”
两只夜蛾纠缠着掠过他们相贴的膝头
奥尔菲斯咽回所有未尽的言语,手臂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环住对方腰线。掌下是演出礼服精致的刺绣,而刺绣之下——
他突然摸到衬衫腰侧隐蔽的褶皱。
那是被反复揉搓过的痕迹,如同被主人攥了整日的琴谱。当两颗心脏隔着衣料开始同频震颤,他忽然意识到:
原来故作从容的不止他一人。
花园深处的蓝铃草突然集体垂首,仿佛窥见了不该知晓的秘密。
……
月光在羽绒被上淌成珍珠色的河,奥尔菲斯无意识地抚过眉骨——那里还烙着花园里意外的温热。当弗雷德里克带着水汽坐到他身旁时,玫瑰与雪松的香氛突然变得粘稠,缠绕着滴落发梢的水珠,一起坠入两人之间的缝隙。
“欧利蒂斯庄园……”作曲家的声音惊醒了凝固的空气,“进行到哪一步了?”
奥尔菲斯的目光仍追随着枕畔一道褶皱,仿佛那是今夜未解谜题的注脚:“收购契约……已经锁进保险柜了。”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明天就可以接老约翰回家了。”
窗外传来渡鸦啄食浆果的细响。
弗雷德里克用毛巾裹住滴水的银发:“要办接风宴?”
“嗯。”
“需要我弹些什么曲子?”
沉默再次蔓延。
直到奥尔菲斯突然抓住对方腕间滑落的浴袍系带:“锡耶纳酒馆那边……”
“《锡耶纳酒馆惨案》周末首演。”弗雷德里克任由他攥着那根丝绸带子,“不得不说,桑格莉娅小姐的演技……像淬毒的匕首。”
梳妆台上,弗雷德里克常用的琴油正渗出琥珀色的光。
奥尔菲斯骤然睁眼:“为什么是‘惨案’?”镜片后的瞳孔缩紧,“这名字简直像……”
“像挑衅。”弗雷德里克突然抽回系带,缎面掠过奥尔菲斯发烫的掌心,“更奇怪的是,奥松维尔夫人坚持要用这个剧本。”
当两人目光在黑暗中相撞,未说出口的疑窦在玫瑰香气中疯狂滋生——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正将欧利蒂斯庄园与锡耶纳酒馆缝合成新的陷阱。
“这部话剧的赞助者都有谁?”
“目前我还不是很肯定,但剧本里和部分合同中都有提到一个名字,尼古拉斯夫人。”
奥尔菲斯再度陷入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又去绞着那根带子。
“有什么看法?”弗雷德里克试探询问。
“我觉得话剧首演的那天我得去好好品鉴一下。”奥尔菲斯声音沉闷,“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尤其是那位尼古拉斯夫人。”
“我会陪着你的。”
“那就让我们演好这出……请君入瓮。”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先生,有人要见你。”是索菲亚的声音。
奥尔菲斯眯着眼思考了一下,随即道:“好,我这就穿衣服,让客人等一会。”
“她还有东西要给您。”
“放门口吧。”
“她让我把这件东西亲手交到您手上,并特意嘱托必须看着您拿到才可以。”
奥尔菲斯略有些不耐,眸光阴冷。
瓶子里的噩梦动了动身子,将幽紫色的眼睛转过来看着这边。
弗雷德里克拿起瓶子。
他手中的玻璃瓶骤然发烫。噩梦的紫瞳在黑暗中收缩成竖线,雾气在瓶壁凝结成警告的图腾
“喂,告诉奥尔菲斯,别开门。”噩梦声音很低。
弗雷德里克抬头看向奥尔菲斯,而后者也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穿上了衬衫和长裤,漫不经心地系着扣子。
“先生?”索菲亚又敲了两下门。
奥尔菲斯扣衬衫纽扣的动作微微一顿,贝母纽扣折射出冷冽的光。他的目光掠过窗帘晃动的缝隙,那里映着院墙外一棵枯树的剪影——而此刻,枯枝正以不自然的频率轻颤。
“行了。”奥尔菲斯转身打开窗户,然后对着门口冷声说,“程愿,你最好把昏迷的索菲亚放到暖和的地方,不然她病倒了你就来给我端茶倒水。”
门口沉默了一会。
“那真是太糟糕了。”程愿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大可以通过弗雷德的梦境进来,何必这么折腾索菲亚。”
“这样不是更惊喜么?”程愿在门口无奈地笑了两声。
“见鬼,没我的雾气挡着她能进来就怪了。”噩梦不满地哼了一声。
“程愿,又有什么事情告诉我?”
“伊德海拉最近一直没什么大举动,但我还是认为您需要快点行动了,毕竟人和神还是有差距的。”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