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现在有什么打算?”弗雷德里克放下报纸,“我得提醒你一句,先生,如果你想去调查这件案子的话,你现在手头的事可就多了。”
“我当然知道。”奥尔菲斯点点头,“但是有些事无论如何都得排在前面。”
“为什么执意调查?因为是你的旧友?”
奥尔菲斯摊手无奈道:“差不多。但我更多的还是由于唏嘘贝克先生的命运……他人很好,就像我的父亲和母亲……真是命运弄人,为什么好人都悲惨地死于火灾……”
弗雷德里克也回答不上来,摇了摇头。
“奥莉·兰姆可能快查到闪金石窟案的幸存者身上了,先生不打算处理一下吗?”
“没关系,她短时间查不到。”奥尔菲斯一笑。
弗雷德里克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你们早就认识?”
“不能说早就认识吧——但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他了,即使他并不认识我。”奥尔菲斯又喝了口咖啡,站起身来在书架上找着什么,“还记得我的一个作品吗?《the thirteenth Gift》。”
“记得,我很喜欢那本书。”
“是关于他的——关于诺顿·坎贝尔。”奥尔菲斯将这本书拿到弗雷德里克面前晃了晃,“我套用了他的经历,以他为原型创作的这部小说。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我对他的调查记录。”
“在案子发生之前,你就已经在观察他了?”弗雷德里克蹙眉。
“不错。他父亲的工友——就是那个被他看作亲生父亲一样照顾的老矿工,和我父亲是旧识。”奥尔菲斯笑着又补充道,“噢对了,忘了说了,闪金石窟是欧利蒂斯的财产之一。”
弗雷德里克罕见地有些沉默。
好吧,他本以为自己这个贵族少爷就算落魄了也能有和奥尔菲斯谈判的资本,没想到落魄的德罗斯也能轻轻松松碾压现在的克雷伯格家族。还好他现在并不用依附家族苟活。
“所以你很了解那个诺顿?”
“可以这么说。”
“那就好办了。伽拉泰亚那边呢?”弗雷德里克也站起身,从他手上拿过书,放回书架上,然后拿过手杖走向餐厅,“她恐怕为了离开疯人院等了很久吧?”
“噢,我想是该去看看她了。”奥尔菲斯跟在他身后。
“只是看看吗?”弗雷德里克顿住脚步,转头看他。
“当然,还要接她去看看欧利蒂斯庄园。下午过去前我还得带点东西。不过,想从疯人院里真正地出来,伽拉泰亚只能靠她自己。”奥尔菲斯一笑,伸手扶住弗雷德里克的肩膀把他引到座位上。
“出来”可以怎么定义?
是从那个狭小的牢房一样的病房出来,从那扇铁门里出来,从过去的悲哀愤怒与美好回忆里出来,还是从这些年来的被折磨阴影里出来?
可能都要包括在内。
“您知道我接到玛丽夫人的邀请了?”
“当然,先生,因为奥松维尔夫人也借玛丽夫人的名义邀请了我。我相信她不会不带上你的。”
……
“他还没来吗……”一个头戴铁箍的少女忧郁地看向狭窄的窗,手中的刻刀不安地一下下划着手上的石头。
他会来接她的……
德罗斯先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是个好人。
他那么自信又温柔,一定不会骗她的……
他需要她不是吗?
怎么还不来呢……第几天了?伽拉泰亚记不清了,她只感觉呆在疯人院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伽拉?有人来接你了。”
护工女士的声音响起,她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石头和刻刀,驱动着轮椅来到病房门口,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德罗斯先生!您真的来了!”她面露惊喜,却又看起来有些胆怯,声音小了下去,“抱歉,我可能失礼了……但我很高兴您能来。”
弗雷德里克垂眸思考。
病历档案显示,伽拉泰亚应该是个自命清高又有些偏执敏感的姑娘,如今的状态却并不符合这一点,显然是被疯人院压抑又恐怖的环境影响了。
“没关系。真是抱歉,让小姐久等了。”奥尔菲斯笑着打开病房门。
“噢,先生,只要能出去等多久我都愿意。”伽拉泰亚双手合十认真道。
忽然,她看见奥尔菲斯手上拿的小型雕像。
“噢……这是我当年雕的那个?”
“不错,正是它。”
“您居然还保存着它,我很感动。”伽拉泰亚接过那只石笼子里的小鸟雕像,轻轻抚摸着。
“今天带它过来,是想知道您的想法。”
“我的……想法?”
“对于未来生活的想法。”
伽拉泰亚安静了一会儿,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雕像。很久后,她突然笑了起来。
“如此浅薄可笑……它的作者一定是个蠢货。”
雕像被用力砸落在地时,那石头笼子碎成了无数块,里面的小鸟也跌跌撞撞滚到了弗雷德里克脚边。
弗雷德里克俯身捡起,递到伽拉泰亚手上。
“瞧,这才是艺术品。”伽拉泰亚诡异地笑起来,漂亮的脸已经近乎枯瘦,眼底似乎还有干涸的血迹,让她看起来分外骇人。
“完美的艺术品。”
“那么,走吧,克劳德小姐,手续办好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先生……谢谢……谢谢……愿上帝保佑你……”伽拉泰亚顿了顿,笑容进而转变成了泪水,几乎激动到说不出别的,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感恩的话。
奥尔菲斯笑着摇摇头:“好了,您现在可以安心了。明天我会带您去一趟欧利蒂斯庄园,看看前人的手迹。”
“太棒了……那是我曾经的妄想,先生。”伽拉泰亚很高兴,任由奥尔菲斯推着她走向门外,“欧利蒂斯庄园那些藏品!您知道的!多么完美,多么珍贵!如果……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我一定会能看到更多更好的作品的!那是人类艺术的结晶!”
弗雷德里克安静地跟在两人身边。
这个伽拉泰亚似乎对雕刻痴狂到走火入魔了,一提到雕像就会滔滔不绝,甚至会陷入忘我的境地。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傍晚了。
“噢天哪,多么可爱又精致的巧克力雪人!”伽拉泰亚看着盘子里对着她笑嘻嘻的两个巧克力雪人冰淇淋一阵赞叹,“我简直不忍心下口!”
坐在对面的弗雷德里克喝了一口白葡萄酒,求助似地看向奥尔菲斯。
但后者装作不知,自顾自地翻看着晚间的新闻报纸。
……算了,她这样痴迷雕像,和痴迷音乐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了,克雷伯格先生,您为什么不回您的家族了?”伽拉泰亚欣赏完冰淇淋,突然抬头问了这么一个称得上冒犯的问题。
弗雷德里克蹙眉刚要冷声回应,又听见了她的下一句话。
“是因为他们接受不了您的新音乐风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