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气氛凝滞。阿青,或者说敖青,依旧昏迷在床上,额角细密的蓝色龙鳞纹路若隐若现,眉头紧蹙,显然在承受着记忆复苏带来的巨大冲击与痛苦。
敖苍负手立于窗边,玄色袍服无风自动,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扫视着窗外那片死寂的、仿佛连时间都停滞的蔚蓝大海,以及那些跪伏在地、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的渔民。他的眼神深处,除了找到公主的如释重负,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算计。
姜旭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看似在守护阿青,实则心神紧绷到了极点。敖苍那句“庇护到头了”如同冰锥,刺入他的心中。他绝不相信,一个对凡人生死如此漠视的龙族统领,会是什么忠臣良将。更何况,阿青流落至此,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外的村民们依旧不敢起身,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整个村落。
突然,床上的阿青发出一声极其痛苦、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清澈如泉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混乱、痛苦、以及一种骤然苏醒的、属于龙族公主的威严与……滔天的恨意!
破碎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看到了!看到了龙宫内苑的奢华,看到了父王母后的慈爱,也看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漆黑的逆鳞,染血的宫柱,忠心侍卫的惨叫,以及……一张她曾经无比信任、此刻却狰狞无比的面孔——她的叔父,敖钦!而站在敖钦身边,手持染血龙枪,冷酷地贯穿了她父王心脉的,正是眼前这个号称来“寻找”她的禁卫统领——敖苍!
“是……是你!”敖青挣扎着坐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敖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悲痛而嘶哑,“敖苍!你这个叛徒!是你杀了父王!”
敖苍缓缓转过身,脸上那伪装的柔和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谋得逞的冷漠与讥诮:“看来公主殿下想起来了。不错,是我。老龙王顽固不化,阻挡龙族新生之路,合该让位。至于您,流落在此,不过是大长老(敖钦)计划中的一环,借此引开那些可能碍事的老家伙们的注意罢了。如今大局已定,接您回去,也不过是完成最后一步——用您的嫡系血脉,彻底激活‘万龙玺’,让大长老名正言顺地登临龙王之位!”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冰雨,将阿青心中最后一丝幻想浇灭。她不是什么被意外救下的落难公主,她是被亲族背叛、家破人亡、甚至自身血脉都要被利用的工具!
“你们……不得好死!”敖青目眦欲裂,强烈的恨意与龙族血脉中天生的骄傲,让她体内那原本微弱混乱的龙气,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爆发!
轰——!
一股远比敖苍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带着东海龙族正统嫡传气息的磅礴龙威,自她娇小的身躯中冲天而起!茅屋的屋顶在这股威压下瞬间被掀飞!天空中的墨色龙威被这股新生的、充满愤怒与悲伤的湛蓝龙气强行冲开!
她额角的龙鳞纹路彻底显化,变得清晰而晶莹,甚至在她背后,隐隐有一道威严的蓝色龙影一闪而逝!
然而,这方天地是“归墟海眼”的边缘,是法则残缺的遗忘之域!敖青强行引动本源龙气,立刻遭到了这片天地残缺规则的疯狂反噬!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淡金色的龙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周身那刚刚爆发出的磅礴龙气如同潮水般退去,气息急速萎靡,刚刚凝聚的龙影也瞬间溃散。强行在此地动用超越界限的力量,代价巨大!
“哼,不自量力。”敖苍冷笑一声,看着重伤萎顿的敖青,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计划得逞的快意,“在此绝地,你越是动用力量,死得越快!乖乖跟我回去,还能少受些苦楚!”
他不再理会几乎失去反抗之力的敖青,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姜旭,金色的瞳孔中杀机毕露:“人类,你知道的太多了。而且,能在此地保持神智清明,绝非寻常。留你不得!”
说罢,他并指如爪,一股凝练的、带着腐蚀与毁灭气息的黑色龙元,如同毒龙出洞,直取姜旭咽喉!在他看来,这毫无灵力波动的人类,随手便可捏死!
然而,就在那黑色龙元即将触及姜旭皮肤的刹那——
异变再生!
一直静坐不动的姜旭,猛地抬起了头!他的双眸之中,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或凝重,而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混沌初开般的璀璨神光!
“等的就是现在!”
姜旭心中一声低吼!在敖青爆发出精纯龙气、引动天地规则反噬、导致这方残缺世界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紊乱的瞬间!他捕捉到了!捕捉到了那被绝灵之地压制、却始终潜藏在他混沌元婴深处的、与外界大道本源的微弱联系!
敖青的龙气,如同在密不透风的铁板上,硬生生炸开了一道缝隙!
“混沌……归来!”
嗡——!
仿佛沉寂万古的火山骤然喷发!一股远比敖苍更加浩瀚、更加深邃、仿佛蕴含天地未开之前所有可能的混沌气流,以姜旭为中心,轰然爆发!
他体内那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江河,瞬间被精纯磅礴的混沌真元填满、拓宽!识海之中,那尊原本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混沌元婴,此刻绽放出万丈毫光,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身形变得更加凝实、威严!怀抱之中的寂渊剑发出欢快而嗜血的震鸣,剑身之上,混沌色、星辉、冰蓝极光交织流转,散发出令敖苍都为之色变的恐怖剑意!
法力恢复!而且,经历过绝灵之地的沉寂与生死边缘的淬炼,他的混沌大道似乎更加圆融,对力量的掌控更加入微!虽然境界依旧是先天(三品),但其底蕴与战力,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你……”敖苍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这个在他感知中如同蝼蚁的人类,怎么可能瞬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这气息……甚至让他这二品真龙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你的对手,是我!”
姜旭长身而起,寂渊剑已然在手!他没有丝毫犹豫,体内混沌真元奔涌,一剑斩出!
并非寂灭剑罡,而是融合了他对《玄道录》理解、更契合此地混乱规则的一剑—— “混沌归墟”!
剑光灰蒙蒙,并不耀眼,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呻吟,连敖苍发出的那道黑色龙元,都在接触到剑光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无息地分解、同化、归于混沌!
“不可能!”敖苍又惊又怒,他无法理解,一个三品人类,怎么可能施展出如此诡异的剑法!他不敢再托大,怒吼一声,显化出部分龙族本体特征,双臂覆盖上漆黑鳞片,双爪撕裂空气,带着滚滚龙元,悍然抓向那道灰蒙蒙的剑光!
“轰——!!!”
混沌剑光与龙族利爪狠狠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物质结构被强行瓦解的诡异声响!敖苍那足以撕碎山岳的龙爪,在接触到混沌剑光的瞬间,表面的鳞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甚至有一丝丝精纯的龙元被强行剥离、吞噬!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敖苍发出一声痛吼,触电般收回双爪,看着爪子上那诡异的灰败痕迹,眼中首次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人类的力量,竟然能侵蚀他的龙元根本!
姜旭得势不饶人,脚步一踏,身形如电,寂渊剑化作漫天剑影,将敖苍周身空间尽数封锁!每一剑都蕴含着混沌归墟的意韵,逼得敖苍只能凭借强横的龙族肉身和雄浑的龙元狼狈抵挡,再不敢轻易硬接那诡异的混沌剑光。
一时间,这小院之内,剑气纵横,龙影翻飞,轰鸣不断!原本跪伏在地的村民们早已被这神仙打架般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向远处。
而床榻之上,重伤的敖青看着那与叛徒敖苍激战、周身混沌气流缭绕、宛如战神般的姜旭,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复杂难明的神色。
这个救了她、与她在这绝地村落相处多日的“落难公子”,竟然隐藏着如此惊人的实力和秘密……
战斗,才刚刚开始。恢复法力的姜旭,与二品龙族叛徒敖苍,在这归墟海眼的边缘之地,展开了一场决定生死的对决!而重伤的敖青,以及这个脆弱的渔村命运,都系于这一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