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就这么盯着木吒,将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又砸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叫他上来。”
“然后,听你安排?”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木吒那张脸上的温和佛光,像是被人一巴掌扇灭了,半点不剩。
他可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大弟子,是南海珞珈山的脸面!
这泼猴,竟敢当众顶撞他?
“孙悟空!”
木吒的呵斥声卷起神圣的威压,如山倾倒,“放肆!此乃菩萨法旨,为助尔等渡厄,岂容你这妖猴置喙!”
猪二见势不妙,肥胖的身子连滚带爬地凑过去,一张猪脸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猴哥,猴哥,消消气,消消气!”
他死死抱住孙悟空的胳膊,眼睛都快挤抽筋了。
“惠岸使者是贵客,菩萨派来的救兵!有话好说,和气生财嘛!”
说完,他转脸就冲木吒把腰弯成了九十度。
“使者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俺这猴哥一般见识,他就是个炮仗脾气。您快快施法,把那妖怪弄上来,咱们也好早点去前头化斋不是?”
玄奘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颤巍巍站稳,双手合十,对着木吒深深一拜,嗓音嘶哑却灌满了期盼。
“阿弥陀佛,一切全仗使者做主!”
熊大和敖灵霜一言不发,往孙悟空身后一站,态度尽显。
被这么一吹一捧,木吒浑身舒坦,虚荣心涨满了胸膛。
他轻蔑地扫了孙悟空一眼,心中冷哼:孽畜,若非为了取经大业,你这猴头还能活到今天?
他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抬,又端起了得道高人的架子,眼神睥睨众人,最后落在孙悟空身上,那股傲慢毫不遮掩。
“看好了。”
“这便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之力,非尔等妖魔只晓得打杀的粗鄙蛮力可比。”
那口吻,像是在训一群没开化的猴子。
说着,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紫金红葫芦,葫芦上瑞气千条,佛光流转,将他整个人衬得如一尊降世金刚。
猪二的哈喇子都快挂到地上了,眼珠子恨不得黏在那葫芦上,脑子里全是自己在对岸大快朵颐的画面。
玄奘更是热泪盈眶,嘴里喃喃念着佛号,这可是他崩塌的信仰前,唯一的支柱。
在万众瞩目之下,木吒手腕一抖,法力奔涌而出,灌入葫芦。
“去!”
他口中低喝,手臂轻扬,将那紫金红葫芦向着墨汁般的河面,轻轻一抛。
按理说,这法宝入水,当即就该金光万丈,迎风暴涨,化作宝船,尽显佛门神通。
然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紫金红葫芦落入粘稠的黑水,竟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沉下去一半,又浮上来一半。
然后,就像一截扔进粪坑里的烂木头,在原地滴溜溜、滴溜溜地打转。
变大呢?金光呢?宝船呢?
屁都没有。
河岸边,死寂一片。
猪二那张肥脸上的谄笑直接冻住,张开的嘴能塞进一个猪蹄。
玄奘脸上的感动与希望,瞬间碎裂,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
熊大和敖灵霜对视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
就这?
木吒脸上的自信也崩了,掐着法诀的手指僵在半空,死死盯着河里那个只会打转的破葫芦。
怎么回事?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咄!”
他急了,手上法诀狂变,一道更强的佛门法力狠狠轰了过去。
“还不速速显形!”
那紫金红葫芦被法力一冲,转得更快了。
它不仅转,还随着黑色的业力波涛,上下起伏,左摇右摆,像个在茅坑里扑腾的旱鸭子,死活不变大。
甚至,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排斥开,晃晃悠悠地推向了河中心。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岸上那个手足无措的主人。
完了。
木吒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这可是观音菩萨亲赐的法宝!怎么会失灵?!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在这死寂中,尖锐刺耳。
孙悟空不知何时已走到河边,他抱着金箍棒,看着河里那个还在挣扎的葫芦,慢悠悠地开了口。
“惠岸使者,你这法宝……是不是忘了在菩萨那儿充值?”
“还是说,菩萨她老人家,给你的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这番话,刻薄到了骨子里。
“你……你这泼猴!休要胡言,污蔑菩萨!”
木吒又惊又怒,当众翻车的羞耻感让他脸膛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孙悟空就要发作。
然而,孙悟空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脸上的嘲弄倏然收敛,转为一片森然,那双蕴着金色庆云的瞳眸,洞穿了木吒的神魂。
“蠢货!”
“到现在,还没看明白?”
孙悟空伸出手指,指的却不是那个无用的葫芦,而是脚下这条翻滚咆哮的黑色大河!
“这河里流的,根本就不是水!”
“是前九世取经人的血!是他们的泪!是他们被啃食殆尽后,永世不得超生的滔天怨恨!”
他的话,字字如锤,狠狠砸在木吒的神魂之上!
“你这葫芦能渡水,能载法力,可它也配……”
孙悟空顿了顿,一字一句,吐出最后的审判:
“——渡这八百里业力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