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至午时三刻。
炽热的阳光透过五庄观的殿门,直直地照射进来。
大殿之内,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镇元子高坐云床,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庭院中的孙悟空。
殿前的蟠龙金柱上,唐僧、猪二、沙三、熊大,还有化为人形的敖灵霜,被捆得结结实实,一个个面如死灰。
尤其是猪二,浑身的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提前给自己做法事。
“完了完了,芭比q了……”
“大哥怎么就空着手回来了?这是……放弃治疗了?”
“俺老猪这一百多斤的五花肉,今天就要被送去当顶级有机肥了……”
沙僧听得嘴角直抽抽,但他自己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惨白一片。
只有那两个小道童,清风和明月,站在镇元子身侧,脸上满是兴奋与快意。
“孙悟空。”
镇元子的声音响起,没有半点感情。
“时辰已到。”
“本大仙给你的三天时间,你可寻来了医树的方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聚焦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孙悟空,一言不发。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绝望与恐惧,只有一片沉静。
这沉默,在猪二看来,就是默认。
“哇——!”
猪二再也绷不住了,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师父啊!大师兄他尽力了!咱们下辈子再一起取经吧!”
“大哥,你别不说话啊,你好歹给个准信,咱们是进油锅啊,还是直接埋了?俺老猪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镇元子看着沉默的孙悟空,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也消磨殆尽。
他以为这猴子是黔驴技穷,准备硬扛到底了。
“哼,好个泼猴。”
镇元子缓缓站起身,一股恐怖的威压再次笼罩全场。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既然你救不活我的宝树,那今日,你们师徒几个,便一起上路吧!”
他大手一挥,对着清风明月下令:“来人!”
“弟子在!”两个小道童激动得脸都红了。
“去,把后院的坑挖深一点,油锅也给本大仙烧旺一点!”
“今日,本大仙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神仙的怒火!”
“遵命!”
清风明月大喜过望,转身就要跑去准备“刑具”。
唐僧更是两眼一翻,又一次在极度的恐惧中,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最后一刻。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大仙,先别急着动手。”
是孙悟空。
他终于开口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正准备跑出去的清风明月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孙悟空缓缓抬起头,迎上镇元子的视线,嘴角微微一扬。
“我没找到方子。”
这话一出,猪二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
可孙悟空的下一句话,却让全场所有人都懵了。
“因为你的树,不是死了。”
孙悟空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却清晰有力。
“它,是病了!”
“病在枝叶,烂在根!”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道。
“更重要的,是病在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放屁!”
明月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孙悟空怒骂:“你这泼猴!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清风也尖声叫道:“我看是你脑子病了!师父,别跟他废话,直接把他扔进油锅炸成猴干!”
镇元子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死死地盯着孙悟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
孙悟空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和怜悯。
“大仙你修行万万年,难道还不明白,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吗?”
他没有理会旁人,继续往下说:“光说不练假把式,既然大仙看不懂,那俺老孙,就让你亲眼看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孙悟空的双眼,爆发出两道璀璨的金色神光!
【功德庆云金瞳】!全力发动!
他没有动手,只是将那两道神光,投射向了大殿中央的半空之中。
下一秒,一幅巨大、清晰的光影画卷随之展开!
画面一开始,是深邃的地底。
无数条黑色的巨型根须,盘根错节,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地脉的核心。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根须正野蛮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灵气!
只进不出!
只夺不予!
“这……这是人参果树的根?”猪二看得目瞪口呆。
画面一转,来到了地表。
那是一千年前的景象,五庄观周围万里,山清水秀,沃野千里,无数村落炊烟袅袅,一派祥和安宁。
可紧接着,画面开始飞速快进!
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那片沃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贫瘠,最后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荒漠!
那一条条清澈的河流,渐渐干涸,河床龟裂!
那些繁华的村落,变得十室九空,瘟疫横行,饿殍遍野!
画面给出了一个个特写。
一个衣衫褴褛的母亲,怀里抱着早已没有气息的干瘪婴儿,跪在龟裂的土地上,无声地张着嘴,却哭不出半点声音。
一个老农,看着颗粒无收的田地,最终颤抖着,将一根草绳,套上了自己的脖子。
无数凡人,在这场持续了千百年的慢性死亡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怨恨,他们的绝望……
在孙悟空的功德金瞳视野下,全都化作了一股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雾气!
那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死死地缠绕在地底那庞大的根系之上!
罪孽!
业力!
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罪孽与业力!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猪二、沙三、熊大、敖灵霜,全都看傻了。
他们张大了嘴,脸上是无与伦比的震撼与骇然。
他们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棵能结果子的宝贝树。
谁能想到,这棵树的下面,竟然埋葬着百万生灵的白骨!
清风和明月两个小道童,更是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从小在这观里长大,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仙家福地”,竟然是建立在一片人间地狱之上!
然而,全场反应最大的,不是他们。
是镇元子!
当那幅罪孽缠根的画面出现的瞬间,这位地仙之祖,这位与世同君的准圣大能,那张脸,终于……变了!
震惊!慌乱!不可置信!
他倏地从云床之上站了起来,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他知道!
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
但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如此直观地,以“因果罪孽”的形式,看到过这一切!
他一直用“天道自然,弱肉强食”之说麻痹自己,稳固道心。可现在,孙悟空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这点自欺欺人的说辞撕了个粉碎!
“不……不可能……”
镇元子失神地喃喃自语,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孙悟空收回了神通。
光影画卷,消失不见。
他看着那个脸色煞白,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镇元子,眼神淡漠。
“大仙。”
孙悟空的声音冰冷,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树只是简单的枯死了吗?”
“它这不是枯死,是遭了天谴!是业力反噬!是那百万冤魂,在向你索命!”
“这种被罪孽与业力浸透了根基的毒瘤,别说观音的甘露水,就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来了,也救不活它!”
孙悟空向前一步,气势凌人!
“想救它,只有一个办法!”
他直视着镇元子,一字一顿!
“那就是先还清这欠了万民百万年的滔天血债!”
“而这!”
孙悟空的声音陡然拔高。
“只有我的‘功德大道’,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