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话语，仿佛一道惊雷，劈入了漆黑的河底。
那原本狂暴翻涌的河水，竟在这一瞬间诡异地平息了下来。
河底深处，那被宝杖脱手之痛与巨力反震折磨的黑影，猛地一僵。
卷帘大将。
玉帝驾前。
飞剑穿心。
这几个词，触动了他混乱神智中仅存的一丝清明。
但，也仅仅是一丝。
下一刻，他脖子上那九颗骷髅头骤然爆发出浓郁到极致的黑光！
“吼——！！！”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怨毒的咆哮，从河底深处炸响！
轰隆隆！
整条八百里流沙河，像是被煮沸了一般，黑色的业力之水疯狂掀起百丈巨浪，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
一股无与伦比的怨恨，冲天而起。
“装？”
“复仇？”
那怨念中，似乎在无声地质问着这两个词！
猪二吓得屁滚尿流，抱着一块石头瑟瑟发抖，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猴哥把天聊死了，这下要放大招了！”
孙悟空看着这副景象，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还不够清醒？”
“也罢。”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众人。
“都看好了。”
“今天，就让你们瞧瞧，这西行路上的‘功德’，究竟是什么成色！”
话音未落，孙悟空双眼之中，庆云流转，金光大盛！
【功德庆云金瞳】，全力发动！
他所看到的、那隐藏在时间长河深处的因果景象，被他以无上法力强行提取，投射到了半空之中！
嗡——！
半空中，一幅巨大、扭曲、却又无比清晰的动态影像，凭空展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影像中，是流沙河的河底。
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那卷帘大将。
可此刻，他身上缠绕着的，不是河水，而是九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无尽怨气的黑色人形虚影！
这些虚影看不清面容，但那轮廓……那穿着僧袍的轮廓……
猪二、熊大、敖灵霜，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队伍里的玄奘！
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那九个黑色虚影，都在无声地哀嚎，张大了嘴，充满了不甘、绝望，以及对天地神佛最恶毒的诅咒与怨恨！
它们像水蛭一样，死死地附着在卷帘大将的神魂之上，将他变成了一个承载怨念的容器。
“看清楚了吗？和尚。”
孙悟空冰冷的话语，打破了死寂。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那画面中，被卷帘大将挂在脖子上的九颗骷髅。
“他脖子上挂的，不是什么妖魔的头骨。”
“那是前九世，去西天取经人的脑袋！”
一句话，如同一万座须弥山，轰然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晴天霹雳！
“九……九世？”
猪二失声尖叫起来，肥硕的身躯一抖，手里的石头都掉在了脚上。
“这、这取经项目……他娘的搞了不止一次？！”
“前面九次……全都团灭了？！”
他脑子嗡的一下，瞬间想通了无数关节。
难怪！难怪观音那娘们儿要把他安插进来，他就是个临时拉来凑数的！
这项目根本就是个天坑！一个已经坑死了九批人的超级巨坑！
熊大和敖灵霜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们一直以为，西天取经是何等神圣、何等伟大的功业。
可现在，这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他们，这更像是一场被精心掩盖了九次的巨大失败！
而玄奘……
他呆呆地看着半空中那九个与自己身形酷似的怨魂。
他看着那九颗在影像中被特意放大的、闪烁着幽光的骷髅头。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
一个足以将他灵魂彻底冻结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
“我……”
“我……是第十个？”
轰！
玄奘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不是天选之子。
他不是佛祖钦点的有缘人。
他只是……流水线上的第十件产品？
一个随时可能报废的消耗品？
那前九次失败的时候，佛祖在哪里？
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又在哪里？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九个和自己一样，怀着虔诚信仰的僧人，被妖怪吃掉，连脑袋都被做成了项链？！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
无尽的恐惧，与被欺骗的滔天愤怒，瞬间淹没了他。
“噗通。”
玄奘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双目失神，眼里的最后一丝光彩也彻底熄灭了。
他想起了高老庄，想起了黄风岭。
他想起孙悟空说的“规矩”。
原来，这不是孙悟空蛮横。
而是这条路上，佛祖和菩萨的慈悲，根本就靠不住！
“不……”
“不取了……”
玄奘抱着头，绝望地摇着，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我不取了……”
“这经，谁爱取谁取去……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他第一次，对西天，对取经，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彻底的、毁灭性的退缩之意。
看着彻底崩溃的玄奘，孙悟空心中毫无波澜。
他要的，本就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顺利走完流程，刷满功德的“总经理”。
只要这个人还在，是哭是笑，是信佛还是信魔，都无所谓。
他收回了投射神通，转头看向那再次开始翻滚的流沙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现在，看明白了么？”
“这九个取经人的怨魂，与卷帘大将的罪业，再与这条河本身的死气结合，形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诅咒——【九世怨咒】。”
“这个诅咒，已经扭曲了此地的法则。所以，鸿毛不浮，飞鸟难渡。”
“寻常的法宝，别说渡河，一沾到这水，就会被怨咒污染，灵性尽失，化为凡铁。”
孙悟空的话，让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猪二和敖灵霜，再次感到一阵心悸。
猪二想起了自己刚刚下水的瞬间，那护体仙光“噗”的一声就灭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孙悟空顿了顿，话锋一转，其中的嘲弄不加掩饰。
“九次失败，佛门那群家伙，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却偏偏在我这一世，把路给我铺得明明白白。”
“这里面的算计，可深了去了。”
他抬起手中的金箍棒，指向那滔滔黑水。
“佛门九世都渡不了的怨魂，今日，我孙悟空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