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跨越虚空而来的翠绿光华,并非狂暴的能量冲击,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生命源泉,带着建木存世亿万年所积累的磅礴生机与古老智慧,温柔却坚定地融入了苏易正在承受试炼的灵魂之中。
“呃!”
苏易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这并非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种承载了过于厚重馈赠时,灵魂本能的战栗。预想中意志与幻象的激烈对抗骤然平息,那混沌的情感海洋与无数质问的身影,在这道翠绿光华面前,如同冰雪消融,纷纷退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浸润”与“连接”。
他仿佛化身为一颗种子,深埋于温暖肥沃的土壤,感受着阳光雨露,聆听着草木生长的低语,体悟着四季轮回、生死枯荣的自然之道。无数关于生命、生长、平衡、承载的古老感悟,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汇入他的意识,与他体内那糅合了圣焰创生与冥炎毁灭的平衡节点产生奇妙的共鸣。
他那因强行筑基和道种压力而始终有些虚浮的道基,在这纯粹生命本源的滋养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凝实、厚重。经脉被拓宽,罡元被提纯,灵魂仿佛被洗涤,变得更加通透坚韧。甚至那一直潜藏在平衡节点深处的、属于丹尊的生机道韵,也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变得活跃起来。
更让他心惊的是,灵魂深处那混沌源点,在建木赐福的生机涌入时,并未像之前吞噬圣焰或冥炎那样表现出贪婪的掠夺,反而传递出一种……类似“舒适”与“共鸣”的平和波动。源点核心处,那代表着“道种”的搏动,似乎也在这生命力的抚慰下,变得稍微……温顺了一丝?那“萌芽”的紧迫感,竟被暂时缓和了。
“建木的认可……竟是……主动赐福?!这……这怎么可能?!”
守园人那失态的、充满难以置信的惊语,如同惊雷般在秘境中回荡,也惊醒了沉浸在建木赐福中的苏易和一旁紧张守护的柳如霜。
苏易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原本因力量驳杂而时而显现的锋锐与混乱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包容的、仿佛能映照万物的平静光泽。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不仅伤势尽复,根基稳固,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更上一层楼,甚至隐隐触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门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隐隐有翠绿的光华流转,与这片遗翠之境产生着若有若无的呼应。
“为何……”苏易抬头,望向秘境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巨大建木虚影,心中充满了同样的疑问。这赐福来得太突然,太厚重,远超通过试炼应得的奖励。
守园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仍未平息的激动与一种深深的感慨:
“漫长的守望……无尽的循环……建木早已沉寂……唯有在本能感知到足以打破僵局、带来‘变数’的存在时,才会苏醒一丝真正的意志,降下恩泽……”
它的意念集中在苏易身上:“汝身负‘归墟之引’,本是终结的象征,万物的对立。然汝之灵魂,却奇异地平衡了创生与毁灭,于毁灭中窥见新生之机……此非单纯的毁灭,而是……轮回!是重塑!”
守园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明悟:“建木,司掌生长与连接,追求的是生命的延续与世界的繁盛。而归墟,是万物的终点,亦是……起点。终结与开端,本就是一体两面。汝,或许是这无尽循环中,那个关键的……节点。”
“故而,建木愿助汝一臂之力,非是因汝通过了试炼,而是……在汝身上,看到了打破这永恒‘摇篮’之困局的……一线希望。”
打破摇篮之困局?苏易心中一动,隐约把握到了什么。这遗翠之境,这片建木碎片所化的“摇篮”,似乎并不仅仅是避难所,更像是一种……禁锢?
随着守园人的话语,那座由藤蔓缠绕的拱门,以及拱门上供奉的世界石,同时亮起了柔和的光芒。世界石缓缓飘起,脱离了拱门,朝着苏易飞来。同时,一道炽热而纯粹的金光,自拱门后方射出,那是一块拳头大小、如同凝固的太阳般、散发着无尽光与热的金属——太阳精金!
两件稀世神物,就这么轻易地送到了苏易面前。
“拿去吧,年轻的承载者。”守园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希望汝……善用此力,莫负建木之托,亦莫堕归墟之望。”
苏易郑重地伸出双手,小心地将世界石和太阳精金接住。世界石入手温润沉重,仿佛托着一方微缩的天地;太阳精金则灼热无比,若非他体内有圣焰权柄和建木赐福的生机中和,恐怕瞬间就会被灼伤。
“晚辈苏易,定不负所托!”他朝着建木虚影的方向,深深一拜。
柳如霜也走上前来,看着苏易手中那两件足以引起诸天震动的神物,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没想到,此行最大的目标,竟以这种方式达成。
“恭喜。”她轻声道。
苏易将太阳精金递向她:“柳姑娘,你的伤……”
柳如霜却没有立刻接过,她看着苏易,摇了摇头:“太阳精金至阳至刚,需辅以特殊法门缓缓炼化,方能调和我的玄冰魄,非一日之功。眼下你更需要稳固境界,处理世界石。此物你先收好,待离开此地,寻得安全之处再说不迟。”
苏易知她所言在理,也不再推辞,将两件神物小心收入怀中——实则是以神念引动,暂时存入混沌源点外围那变得稳固了一些的空间内。
得到了所需之物,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然而,苏易却并未感到轻松。守园人话语中透露的信息,建木那超乎寻常的“投资”,都让他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抬起头,望向秘境的出口方向,来时的那座星门已然隐去,但守园人的声音适时响起,为他们指引了另一条相对稳定的离开路径。
“沿着建木根须指引的方向,可达一处稳定的空间节点,可助汝等离开战场残骸。”
两人再次向建木虚影和守园人行礼道别,然后沿着脚下发光根须指引的新方向,朝着秘境边缘飞去。
沿途,依旧是那片静谧而生机勃勃的奇异景象。但这一次,苏易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片“摇篮”的生机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倦怠与渴望?仿佛这完美的庇护所,也渴望看到外界的风云变幻。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秘境边缘,前方已然出现一个微微波动的、如同水镜般的出口时
异变,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苏易的灵魂深处!
那刚刚因建木赐福而显得平和温顺的混沌源点,在苏易即将踏出这片由建木力量笼罩的秘境的刹那,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仿佛源自万物终末的意念,强行冲破了建木生机的压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涌入苏易的意识!
【‘摇篮’庇护已脱离……检测到高浓度‘破灭’、‘死亡’、‘终结’道韵环境(诸天战场)……符合‘归墟’协议初级激活环境……开始同步环境信息……解析‘终结’法则……】
【警告!解析进程将引动‘道种’加速汲取‘终结’之力……可能提前触发‘萌芽’预备阶段……】
苏易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形一个踉跄,险些从空中坠落!
“苏易!”柳如霜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而苏易的识海中,已然被无数破碎、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死亡意味的画面与声音充斥!那是诸天战场万古以来积累的破灭道韵,正在被混沌源点疯狂地吸收、解析!他左眼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再次泛起深邃的黑暗,那是寂灭冥炎的力量被引动;右眼的圣焰纯白也剧烈闪烁,试图平衡,却显得力不从心!
建木赐福带来的平衡,在这外界浓郁到极致的“终结”环境刺激下,正在被迅速打破!
“离开……快离开这里!”苏易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道种,在那磅礴的终结之力涌入下,如同久旱逢甘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得“活跃”和“饱满”,那层抑制其萌芽的无形薄膜,正在变得薄弱!
柳如霜也感受到了苏易身上那急剧变化、充满不祥的气息,她不敢怠慢,全力催动仙元,带着苏易,化作一道流光,猛地冲向了那水镜般的出口!
光芒一闪!
两人冲出了遗翠之境,重新回到了那片色彩混沌、充满破败与死亡气息的诸天战场残骸虚空!
而就在他们踏出秘境的同一瞬间——
苏易猛地抬起头,那双异色的瞳孔望向战场的最深处,某个连柳如霜都未曾察觉的、被层层破碎法则和扭曲时空掩盖的黑暗角落。
通过混沌源点那正在疯狂解析终结法则的“感官”,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个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充满了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嘶哑低语,穿透了万古的时空,如同锁链般,牢牢地锁定了他:
“归墟的气息……美味的……道种……过来……到吾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