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灰里蹦出个活钟馗
铜钟嗡鸣落定,细沙缓缓沉降,却在地面留下一圈清晰螺旋纹路——形如锅底焦痕,又似某种古老符阵。
陆野俯身触摸,指尖传来微弱震颤,仿佛那钟不是金属所铸,而是由凝固的汤汁与火焰冷却而成。
他猛然想起熔渣池畔泼血羹时体内翻涌的节奏:三长两短,再一停顿——正是此刻沙纹的脉络走向。
“对了……就是这个频率。”陆野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就在这瞬间,阿鼻僧突然从风沙中扑出,像是被那股震动从地底拽了出来。
他双目翻白,指甲漆黑如炭,猛地抠起一把带有螺旋纹的沙子塞进嘴里,牙齿咯吱作响,嘴角溢出血丝,却仍癫狂大笑:“开锅了!开锅了!火苗钻进地缝啦!灶王爷睁眼了!”
陆野心头一震。
这不是疯话。这是感应。
他迅速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四周荒漠。
风已止,沙未动,可空气里却弥漫着一丝极淡、极诡的“香”——像是焦糖与铁锈混合,又夹杂着沸腾油脂的腥气。
这味道他只在系统激活初期闻到过一次,那时他刚用自身精血熬出第一碗【舍身糜】,整片废墟的异兽都曾为之躁动。
“有人在听。”陆野低语,声音几乎被风吞没。
铁头早已警觉,沉默地在四周布设陷阱。
他将空罐绑上锈线连至警戒铃铛,又把最后半包“凝酸粉”混入干枯藤蔓,制成遇热即爆的延时引信。
每一步都精准、冷静,像一头习惯了在刀尖行走的孤狼。
他的肩伤还在渗脓,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陆野则取出贴身布袋中的“血羹结晶”,那是一块暗红如血琥珀的固体,触之发烫。
他以舌尖轻触,运转“内烹·文火”,将火焰反压五脏,气血逆行经脉,如同鼎炉慢炖。
结晶缓缓融化,化作一股滚烫液流,顺着舌根滑入丹田。
他闭目,开始低吟。
不是咒语,不是功法口诀,而是复刻那一日,在熔渣池畔,他泼出【血羹】时灵魂深处响起的韵律——三长两短,一停顿,再三短一长,循环往复。
起初毫无反应。
风沙静默,天地死寂。
直到第三遍吟诵结束,铜钟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不是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骨髓中震荡!
陆野识海剧震!
那原本沉寂如死水的系统界面,竟如残灯复明,一闪即逝,浮现出几行残缺古篆:
【检测到原始共鸣频率……】
【被动协议松动……】
【‘御膳令’残片激活……】
【唤灵级权限解锁中……需三处‘灶眼’同步点燃……】
字迹转瞬消散,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
但陆野的心跳却如擂鼓。
“灶眼?”他喃喃,“三处?”
他忽然明白——这口铜钟不是终点,只是起点。
它像是一把钥匙,刚刚插进锁孔,还没转动。
而“食战组”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庞大。
远处,十余头幼年铁脊蜈仍在朝咽骨坡方向匍匐前行,动作整齐得诡异,仿佛被某种跨越百年的指令操控。
它们的复眼青金闪烁,节肢划出的轨迹,竟隐隐与地面螺旋纹重合。
“它们……是活的灶奴?”陆野脑中闪过一个荒诞却合理的念头。
就在此时,风向突变。
一道极细微的沙粒弹跳声自西北方传来——不是自然风蚀,而是脚步踩在硬土上的回响。
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
陆野睁眼,眸光骤冷。
“收手。”他低声对铁头道,“陷阱留着,但别触发。”
铁头点头,迅速撤回掩体,藏身断墙阴影之中。
阿鼻僧却不管不顾,依旧跪在地上,捧着沙子往嘴里塞,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锅开了……人要熟了……吃下去才能醒……”
陆野盯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疯僧不是偶然出现的。
他是“残留者”——那些在“食战组”覆灭之夜,没能被彻底清除记忆的幸存者之一。
他的大脑就像一块破碎的硬盘,储存着不该存在的数据。
而刚才那句“火苗钻进地缝”,或许不是比喻。
是坐标。
“咽骨坡……”陆野握紧拳头,“那里不止有钟,还有‘灶眼’。”
他正欲再探铜钟,忽然胸口一寒。
那是杀意。
来自十里之外。
冷十三站在一座沙丘顶端,摘下面部细缝罩,露出下方一块漆黑骨片——“灵嗅共鸣器”核心。
那是影阁最顶尖的追踪异器,能捕捉目标生命波动中最细微的“味觉残留”。
他曾凭此猎杀七位地阶武者,无一失手。
但此刻,仪器表面浮现出断续波纹,显示目标气息竟分裂成七股,分别指向不同方向——北、东、西南、高空、地下、心口、喉间。
七种“味道”。
同一个源头。
冷十三沉默良久,眼中首次掠过一丝凝重。
“他在……用气味打仗。”他低声道,“不是逃,是在布阵。”
红蝎女瘫坐在沙中,神志不清。
她最后一枚毒针早在昨日失效,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冷十三蹲下,从她腰间取走最后一枚“静默镖”——通体幽蓝,无锋无刃,却能切断精神波动,专用于猎杀异能者。
他摩挲着镖身,忽然冷笑:“你不用锅了……那你就是锅。”
话音落下,他转身,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风沙,不再追“气味”,而是直扑“意义”所在之地——咽骨坡。
当夜,篝火熄灭,星河垂野。
陆野让铁头将铜钟残片磨成粉末,混入剩余的“舍身糜”中熬成浓浆,再均匀涂抹于三人衣物内衬。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冷十三靠味觉神经锁人。”他低声说,声音如刀刮骨,“所以……我们得让他闻错东西。”当夜,陆野让铁头将铜钟残片磨成粉末,混入剩余的“舍身糜”中熬成浓浆。
火光跳跃,映在他脸上如同熔岩流动,那双眸子沉得像深井,却又燃着一簇不灭的火。
“冷十三靠味觉神经锁人。”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潜伏在风里的鬼,“那我们就给他味道——不是人的味道,是灶的味道。”
铁头动作不停,将滚烫的浓浆均匀涂抹在三人衣物内衬上。
那浆液遇空气微凝,却仍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焦香里裹着铁腥,腥中又透出一丝温养血肉的醇厚。
这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炉火千年不熄、油脂渗入砖石所酿出的“灶魂”之息。
“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不是逃了。”陆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我们走之前,把灶台点着了。”
他带着铁头折返旧营地,在那堆早已熄灭的篝火余烬旁,留下一口烧穿底的破锅。
锅歪斜地架在几块黑炭上,像是匆忙撤离时遗落的杂物。
锅内盛满咸水,水面微微晃动,倒映着残月与星屑——若仔细看,会发现水中浮着一层极淡的虹彩光泽。
那是幻光蝎毒素特有的折射。
这毒不杀人,只扰神。
吸入微量便会诱发幻觉,看到自己最执念的画面:生者见亡亲,仇人见宽恕,刺客……则会看见任务失败的那一瞬。
但这一次,陆野没想用它杀人。
他要的是被发现。
他甚至故意在锅沿留下半枚带泥的脚印,方向指向西北荒原——一个明显到近乎挑衅的误导。
做完这一切,两人悄然退入黑暗。
而陆野临走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口破锅,轻笑出声:“来啊,闻啊,追啊……你越确定你知道我在哪,你就离死越近。”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冷十三来了。
他如一道影子滑过沙丘,落地无声。
灵嗅共鸣器贴于鼻下,骨片泛着幽蓝微光。
可仪器显示的波动依旧混乱:七道气息交错缠绕,分别指向天、地、心、喉、血、骨、魂——七种“味觉人格”,同源共生。
他皱眉,蹲下身,没有碰那口破锅,而是取出一枚细如发丝的“谛听针”,轻轻插入地面三寸。
这是影阁秘术——踏踪·听脉,能感知地下三尺内残留的脚步震频与心跳余波。
就在针尖即将探明真实撤离轨迹的刹那——
远处沙地猛然拱起!
十余头幼年铁脊蜈自四面八方破土而出,节肢刨沙,复眼青金闪烁,竟以破锅为中心,围成完美环形阵列。
它们齐齐昂首,口器开合,发出低频嘶鸣!
那声音起初细微,继而汇聚成浪——
三长两短,一停顿;三短一长,循环往复。
正是陆野昨夜吟唱的频率!
冷十三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掠过震惊。他手中的谛听针嗡然断裂。
“它们……在拜灶?”
荒谬!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些本该无智的异兽,正用身体共振回应一口破锅!
它们的动作整齐如仪仗,嘶鸣如祷告,仿佛面前不是残骸,而是一座复活的祭坛!
就在这瞬间,陆野心神剧震!
一道残响再次掠过识海:
【检测到双重复合共鸣……】
【‘咽骨坡’确认为第一灶眼……】
【激活进度:1\/3】
成了!
陆野站在十里外的断崖阴影中,望着远方蜈群朝拜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胸口那块尚未完全融化的血羹结晶,低声喃喃:
“原来……老子不做饭的时候,饭也在等我回来。”
风起,沙动。
他转身,拍了拍铁头的肩,朝着驼爷驿站的方向走去。
而在营地西侧的风向死角,一片无人注意的干涸河床边缘,几块涂满暗红浆液的兽骨,正被悄悄埋入黄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