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灰里的王骨
暗渠深处,水流缓慢,荧绿微光在合金槽壁上爬行,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呼吸。
陆野盘膝坐在一块凸起的水泥台上,浑身湿透,焦黑的皮肉仍在渗出金油般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血肉与金属锈蚀混合的腥味。
他闭着眼,却能清晰“看见”体内翻涌的元能潮汐。
每一次吸气,腹中便腾起一股温热气流,缓缓流转于经脉之间,如同文火慢炖一锅浓汤。
那未炼化的铁脊蜈骨髓残渣,正被这股无形之火徐徐熬煮,杂质化作黑血从毛孔渗出,在身下积成一圈漆黑黏液。
【锻脉羹】淬体完成度72%……
【内烹·初级】稳定运行中……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陆野嘴角微微抽动,不是笑,而是痛到极致后的麻木。
他知道,自己还没脱离危险。
通讯器突然震动,凌月的声音从微型耳机中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急促:“细胞活性提升四倍,但血红蛋白出现异常结晶——你的血液正在矿化。再不排出杂质,三天内全身组织将硬化如铁,成为一具会走路的尸体。”
陆野睁开眼,瞳孔深处似有熔金流动。
“解法。”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刀刃。
“只有一种。”凌月顿了顿,“猎杀一头成年铁脊蜈,取其尾腺分泌液,调制‘清髓露’。否则,你现在的每一步进化,都是在加速死亡。”
沉默在水中蔓延。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重返锈骨巷的核心禁区,闯入魏九爷的地盘,面对那个掌控地下黑市二十年、手段酷烈如地狱判官的男人。
而更致命的是,成年铁脊蜈已是地阶异兽,行动迅捷如电,力可撕钢裂铁,寻常王阶以下武者近身即死。
何况,对方还处于蜕皮期,最为暴戾敏感。
“时间?”他问。
“明日凌晨。”凌月语气凝重,“每月初一,熔渣池开启。那是它们蜕皮的地方,也是……魏九爷处决叛徒的刑场。”
陆野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有一道旧伤疤——是三年前在垃圾场被巡逻蜈咬出来的。
那时他只能逃,只能躲,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要主动踏入蜈群巢穴,不只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夺回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
老焊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中地图摊开在一块干燥的铁板上。
他用焊枪尖端点向一处红斑,声音低沉如闷雷:“熔渣池,就在反应炉正下方三百米。高温、毒雾、强酸废水,连老鼠都活不过三分钟。但每年这个时候,铁脊蜈都会聚集在那里蜕皮——旧壳剥离,新甲未生,最虚弱,也最狂躁。”
他抬眼看向陆野:“魏九爷聪明。他知道这时候没人敢靠近,所以把刑场设在那里。把人绑在池边桩子上,活生生喂虫。他说这是‘净化秩序’。”
陆野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那就让他们看看。”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刀插进冻土,“谁才是真正的食材。”
他从怀里取出最后半包凝酸粉——淡蓝色粉末,触碰空气都会微微发烫。
这是凌月根据铁脊蜈神经机制特制的麻痹剂,虽不能致命,却能让它们短暂迟钝。
但这还不够。
他又接过老焊工递来的工业润滑膏——黑色黏稠,散发着刺鼻的机油与重金属混合气味。
两者结合,在特定条件下会产生一种奇异反应:模拟蜈王的信息素波动。
他曾用这个原理骗过幼年蜈群,现在,他要用它来挑起一场内乱。
手指翻飞,粉末与膏体揉合,压制成数颗核桃大小的球状物。
表面粗糙,却隐隐泛着诡异紫光。
他轻轻嗅了一下,立刻感到鼻腔刺痛、视线模糊——连他自己都不敢多闻。
“这玩意儿一旦引爆,不止吸引蜈群。”老焊工皱眉,“还会刺激它们进入攻击状态,甚至……同类相食。”
“我就是要它们自相残杀。”陆野冷笑,“混乱才是最好的掩护。”
计划很简单,却极度疯狂。
由铁头伪装成运送俘虏的奴工队成员,将他藏在尸袋中背入刑场外围。
趁行刑开始、守卫松懈之际,掷出诱饵球,制造混乱。
趁着蜈群暴动、魏九爷措手不及之时,突袭熔渣池中央石台——那里,是蜕皮中的成年铁脊蜈所在之地。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接近?
“你撑不了十分钟。”老焊工摇头,“那边有六座哨塔,三组巡犬,还有血蜈长老亲自坐镇。它的鼻子比雷达还灵,别说伪装,你心跳快一点都会被察觉。”
陆野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颈侧动脉。
那里,皮肤之下,金纹如河网般蔓延。
“我已经不是靠心跳活着了。”他低声说,“我是灶,是锅,是火。”
夜色如墨,笼罩锈骨巷。
熔渣池畔,高台之上,魏九爷端坐于青铜椅中,手中把玩着两枚旋转的铜球,球面刻满符文,隐隐吞吐元能。
台下,数十名被俘者跪伏于地,手脚皆穿铁链,等待明日黎明的“净化”。
血蜈长老立于池边,人身蜈首,十六节躯干微微起伏,鼻翼不断翕动,仿佛在嗅探空气中每一丝异样。
风掠过废墟,带来远处污水渠的腐臭。
忽然,它停下动作,复
“大人。”它嘶声道,“气息不对……有人掺乱了气味。”
魏九爷眼皮都没抬,铜球轻转:“杀了便是。”
就在这刹那——
一道黑影自外围尸堆中暴起!
没有呐喊,没有气势爆发,只有一记精准到毫厘的投掷。
半空中,一颗漆黑球体划出弧线,落入熔渣池畔的蜈群巢穴之中。
下一瞬,腥臭炸裂!
那不是普通的味道,而是一种深入神识的刺激,像是王者降临的宣告,又像是死亡盛宴的开端。
原本安静匍匐的铁脊蜈猛然躁动,复眼赤红,节肢狂舞。
几只体型较大的竟直接扑向同伴,口器撕咬,断肢横飞!
同类相食,开始了。
混乱,如瘟疫般蔓延。
而陆野的身影,已如幽魂般贴着地面,朝着池心石台疾掠而去。
他的呼吸变得极缓,体内那口无形之锅,悄然升温。
火,已经点起来了。熔渣池畔,火光冲天。
成年铁脊蜈蜷缩在石台中央,外壳如破碎的黑曜岩片片剥落,新生甲壳尚未凝固,泛着湿漉漉的惨白光泽。
它的尾部微微翘起,露出下方一团跳动的腺体——幽紫如心,脉络搏动,正是“清髓露”的唯一来源。
陆野的身影如影掠至,没有半分迟疑。
他手中短刀是用报废动力炉芯打磨而成,刃口淬了凝酸粉,在空气中划过时竟发出细微的嘶鸣。
一刀斩下!
“嗤——”
尾腺应声而断,腥臭浓液喷溅而出,沾上皮肤瞬间腐蚀出缕缕青烟。
陆野早有准备,迅速将腺体封入特制玉瓶,旋即后撤。
可就在这刹那,一股腥风自背后袭来!
血蜈长老十六节躯干如弹簧般弹射而起,双臂已化作漆黑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插陆野后心!
那速度,足以洞穿地阶初期武者的护体元罡!
死亡的气息贴背而来。
但陆野嘴角却扬起一丝近乎癫狂的弧度。
“等你这一下……很久了。”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入腹中,同时意念暴喝:
【启动·内烹!】
轰——!
体内那口无形之锅骤然升温,残存未炼化的锻脉羹残渣被强行催熟!
杂质尽焚,一缕精纯到极致的元能自丹田炸开,顺着经脉逆冲而上,自七窍喷涌而出!
尤其是双目与口鼻之间,赤焰般的血气如龙卷般倒卷向前,形成一道短暂却骇人的“反冲罡流”!
血蜈长老首当其冲,复眼来不及闭合,眼球当场爆裂,炽热元能灌入脑腔,神经瞬间灼毁!
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躯扭曲翻滚,重重砸进熔渣池边缘,激起一片滚烫飞沫。
全场皆乱。
蜈群因信息素混乱陷入狂暴,守卫被冲散,哨塔上的巡犬哀鸣坠落。
魏九爷终于起身,铜球停转,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惊意。
而陆野已不做停留,纵身一跃,扑向那沸腾翻滚的熔渣池!
池水并非真正熔岩,而是高浓度重金属废水混合元能辐射后的产物,表面浮着厚厚一层焦黑浮渣,冒着恶臭气泡。
他看准一处暗流漩涡,深吸一口气,沉身而入。
滚烫、窒息、剧毒……常人触之即死。
但他体内“内烹”仍在运转,残余元能如文火煨汤,缓缓中和毒素。
更奇妙的是,那层浮渣竟成了天然伪装,隔绝视线与热感探测。
他在水底借暗流潜行,身影彻底消失于污浊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陆野从数百米外的一处排水管爬出,浑身焦黑,皮肤皲裂,却眼神清明如刀。
通讯器再度接通。
凌月的声音传来,冷静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腺液活性完整,可以配伍‘清髓露’。但需加入一味‘寒心苔’中和毒性——那种苔藓只长在锈骨巷最高塔顶,十年不开花。”
陆野靠在废墟断墙边,缓缓抹去脸上污渍,抬头望去。
远处,一座摇摇欲坠的信号塔刺破夜空,像是一根指向苍穹的枯骨。
塔身锈蚀斑驳,外壁布满倒钩铁刺,仿佛一头死去多年仍不肯倒下的钢铁巨兽。
他望着那塔尖隐约泛着微弱蓝光的位置,嘴角缓缓扬起,低语如刀锋出鞘:
“十年不开,不代表现在不能逼它开花。”
话音落下,系统提示悄然浮现于意识深处:
【发布新任务:逼开花期·寒心苔采摘】
【任务目标:获取盛开状态的寒心苔一朵】
【奖励:《食神诀》残篇——可操控食材生命活性,逆转成熟周期】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感应自塔顶隐隐传来,仿佛某种沉睡的生命正因他的注视而微微颤动。
而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那信号塔的基座内部,一圈早已断电多年的线圈,竟无声闪过一道幽蓝色的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