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别院。
并非位于九天之上的月神宫主殿,而是月神宫在下界某处隐秘灵脉中设立的一处重要据点。此地终年被浓郁的太阴灵气与月华精华笼罩,天空仿佛永远悬挂着一轮清冷的明月,洒下柔和光辉。别院建筑多以月白色玉石与寒晶构筑,风格清雅脱俗,点缀着各种只在月光下盛开的奇花异草,恍若月宫仙境。
别院深处,禁地中的禁地——月华天池。
这是一口不过十丈见方的池子,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完全由精纯到极致的液态太阴灵气与月华本源凝聚而成!池水呈现半透明的银白色,表面氤氲着淡淡的月白色雾气,雾气中不时凝结出微小的月牙或星辰虚影,旋即又融入池水。池底铺满了温润的月魄寒玉,散发出稳定心神、滋养灵魂的凉意。
此刻,天池之中,两道身影正静静悬浮。
林越浑身浸泡在银白色的池水中,只露出头部。月华天池那精纯浩瀚的太阴本源之力,正如同最温柔的丝线,透过他周身毛孔与窍穴,源源不断地渗入他枯竭破败的体内。
若是寻常修炼星辰或火焰功法的修士,落入这至阴至寒的月华天池,恐怕会因属性相冲而加重伤势,甚至伤及本源。但林越不同。
他丹田中那点濒临熄灭的星火之种,在感受到外界精纯浩瀚的太阴之力涌入时,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如同即将渴死的鱼儿遇到了甘泉,自发地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吸引力!
《星火筑基篇》的要义在他昏迷的意识深处隐隐流转。星辰与火焰,并非仅仅代表阳刚与炽热;太阴与月华,也并非纯粹的阴寒。天地分阴阳,阴阳化五行,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真正的星火大道,本就该是包容阴阳、调和刚柔,星辰可纳太阴之华,火焰亦能蕴藏月之清辉。
月华天池那精纯平和的太阴本源,此刻对于根基受损、阴阳失衡、近乎油尽灯枯的林越而言,恰恰是最好的“稳定剂”与“滋养品”!
池水中的太阴之力,并未直接冲击他残存的星火之种,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浸润、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脏腑、识海,为他濒临崩溃的身体注入最本源的生机与稳定性。同时,那丝丝缕缕的太阴之气,也在潜移默化中,与他体内残存的、代表着“星”的那部分本源产生着微妙的交融与共鸣。
池边,一道白衣身影静静盘坐,正是苏清鸢。
她并未像林越那样完全浸泡,而是半身入池,闭目调息。月华天池对她而言是绝佳的疗伤与修炼圣地。精纯的太阴之力与她同源,迅速修复着她的伤势,补充着她消耗的本源。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充盈,苍白的面容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更重要的是,她在此地,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与林越之间那玄妙的“星月共鸣”。
她能“听”到林越体内那微弱星火之种如同心脏般缓慢而顽强的搏动,能“看”到月华之力如何温柔地修复他的创伤,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他潜意识深处,那些关于星辰轨迹、火焰法则、星火融合的破碎感悟正在无意识中流淌、重组。
她也将自身对太阴法则的感悟,化作一缕缕清凉平和的意念,通过星月共鸣的纽带,悄然传递给林越,帮助他稳定心神,调和体内因重伤而紊乱的阴阳之气。
这是一种远超言语的深度连接与相互滋养。两人虽未交流,却在月华天池这个特殊的环境中,通过星月共鸣,完成着一种精神与能量层面的“双修”。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林越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终于开始缓缓回升、稳固。丹田中那点星火之种,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摇曳欲灭,而是如同被重新注入了灯油的灯芯,开始散发出微弱却持续的光与热。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苏清鸢感应到林越状态的改善,心中稍安,更加专注地引导着共鸣。
池外,月瑶长老与寒星统领静静地守候在一层薄薄的月华光幕之外。光幕既能隔绝外界干扰,也能让她们观察到池内情况。
“星火之种……竟能与月华天池的力量产生如此和谐的共鸣,甚至有所裨益……”月瑶长老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彩,“此子所修星族传承,恐怕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玄妙。并非单纯的至阳星辰火焰之道,而是……包罗阴阳,直指本源的大道雏形。”
寒星统领也面露讶色:“长老,他与圣女殿下之间的共鸣,似乎也因此次共同疗伤,变得更加紧密和深入了。这种联系,恐怕已超出寻常功法共鸣的范畴。”
月瑶长老微微颔首,沉吟道:“星月同辉,自古有之,但能达到他们这种程度的,实属罕见。清鸢的太阴之体本就特殊,此子又身怀最正统的星族本源……或许,这是某种命定的牵连,亦或是……某个古老预言的应验?”
她的话意味深长,寒星统领不敢多问。
“他的伤势已稳定,性命无虞,但要完全恢复,尤其是修复神魂与重新点燃星火之种,还需不短时日。清鸢的伤势倒是恢复得很快。”月瑶长老观察片刻,做出了判断,“寒星,你在此继续守候,注意任何异常。我去看看那位石昊小友,还有……与宫主联系,汇报此处情况。”
“是。”寒星领命。
月瑶长老转身离去,身影融入别院清冷的月光中。
广寒别院另一处,专供客人使用的“听竹轩”。
此处翠竹环绕,清泉潺潺,环境清幽。轩内,石昊正龇牙咧嘴地泡在一个巨大的、雾气蒸腾的木桶中。
木桶里的水并非普通热水,而是一种呈现淡金色的药液,散发出浓郁的药香与炽热的气血之力。这是月神宫为答谢石昊保护圣女、且欣赏其肉身根基,特意提供的“赤阳淬体汤”,对于修复肉身创伤、驱除邪气、打熬气血有奇效。
石昊后背那恐怖的贯穿伤已经结痂,边缘的黑红邪气在药力与自身气血的冲刷下消散大半。他浑身皮肤通红,如同煮熟的大虾,头顶热气蒸腾,显然药力正在被他强悍的肉身快速吸收。
“嘶——真带劲!比俺在村里泡的兽血浴带劲多了!”石昊虽然疼得龇牙,但眼中满是兴奋。他能感觉到,不仅伤势在飞速好转,连肉身力量似乎都有所精进,气血更加雄浑澎湃。
金色神鸟则蹲在木桶边的一个特制小架子上,面前摆着一小盘晶莹剔透、散发着精纯星辰与月华气息的灵谷。它一边慢条斯理地啄食,一边用金瞳时不时瞥一眼石昊,似乎在鄙视他大惊小怪。
“鸟兄,你说林大哥和苏姐姐怎么样了?那个冷冰冰的月瑶长老,会不会为难他们?”石昊有些担心地问。
金色神鸟清鸣一声,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月瑶长老缓步走了进来。
石昊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从木桶里站起来行礼,却被月瑶长老抬手制止:“不必多礼,你身上有伤,安心疗养即可。”
“多……多谢长老。”石昊有些局促地缩回水里,只露出个脑袋。面对这位气质清冷、实力深不可测的月神宫长老,他多少有些紧张。
月瑶长老目光扫过石昊,微微点头:“恢复得不错。你的肉身根基之厚,气血之旺,实属老道生平仅见。不知小友师承何处?可是来自某个专修炼体的古老世家或宗门?”
石昊挠了挠头:“俺没有师承,就是石村的。从小跟着村里老人打熬身体,吃百家饭长大的。”
“石村?”月瑶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并未听过这个村落。但她并未深究,转而问道:“此次秘境之行,凶险异常。小友与林越、清鸢并肩作战,勇猛果敢,老道代月神宫谢过。不知小友日后有何打算?”
石昊咧嘴一笑:“长老客气了!林大哥和苏姐姐对俺有恩,俺帮他们是应该的!打算嘛……等林大哥好了,再看他说去哪,反正俺跟着他就是了!”
他倒是干脆,直接表明了以林越马首是瞻的态度。
月瑶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语气温和了些:“林越伤势颇重,需在月华天池静养一段时日。小友若不嫌弃,可暂留广寒别院,此地灵气充沛,亦有淬体药浴与炼体典籍可供参考,对你巩固修为、提升实力应有助益。待林越康复,再议不迟。”
石昊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多谢长老!”他正愁没地方好好恢复和提升呢。
“嗯,你安心在此修养,若有需要,可寻寒星或别院执事。”月瑶长老又交代几句,便转身离开。
走出听竹轩,月瑶长老抬头望了望那轮永恒般的清冷明月,心中思忖:“石村……如此璞玉,竟出自无名村落?还有那林越,星族传承,星月共鸣……宫主所言‘变数’,或许便应在此二人身上。九天十地,暗流涌动,多事之秋啊……”
她轻轻叹息一声,身影再次融入月光,朝着别院深处那座用于沟通上界月神宫的“观星台”走去。
有些情况,必须尽快禀报宫主定夺。
而在月华天池中,沉浸于深度疗伤与共鸣中的林越,识海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暗金色骨片,似乎因身处月华天池这至阴环境,又或许是因与苏清鸢深度共鸣的刺激,其表面,一丝极其隐秘、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纹路,微微闪烁了一下,旋即隐去。
仿佛沉眠的凶兽,在至阴月华的笼罩下,悄然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