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更迅猛!
青云观那不算高大的围墙外,火把瞬间亮起,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火龙,将道观团团围住。铁甲碰撞声、弓弦拉动声、战马不耐的响鼻声,混杂着士兵低沉而充满杀气的呼喝,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穿透围墙,狠狠压在观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程知节在此!观内逆贼,速速开门迎驾!交出陛下、太后,可免一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程知节洪亮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如同重锤般敲击着观门,也敲打在静室内众人的神经上。
萧濯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外面火光映照下,影影绰绰尽是精锐甲士,数量远非他身边这点残兵败将可比。他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
“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萧濯低声咆哮,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明心道士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快速对身边一名会众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名会众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显然是去调动观内所有的青囊会力量,准备据守。
沈月曦紧紧抓着萧昱的手,母子二人的手心都是一片冰凉。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这次来的,是力量最强、也最直接的那只猛虎。程知节可不会像萧濯那样还需要伪装,他的刀,是真正见过血的。
李泓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明心道士身后缩了缩,仿佛那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傀儡,何曾经历过这等真刀真枪、大军围困的场面?
“程知节!”萧濯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走到窗边,对着外面高声回应,“陛下与太后在此休憩,尔等带甲围观,惊扰圣驾,该当何罪!速速退去,否则便是谋逆大罪!”
他试图用大义名分来压程知节,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恐怕毫无用处。
果然,外面的程知节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萧濯!你这卖主求荣、勾结邪教的逆贼,也配跟本帅谈罪?本帅清君侧,诛的就是你这等宵小!立刻开门,否则本帅一声令下,便将你这藏污纳垢之所,夷为平地!”
话音未落,只听“嗡”的一声弓弦震响!
一支粗长的弩箭,携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般越过围墙,“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静室外的廊柱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这是攻城弩的箭矢!程知节不是在恐吓,他是真的做好了强攻的准备!
这一箭,如同死亡的宣告,让观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观墙低矮,守不了多久。”明心道士走到萧濯身边,声音低沉而急促,“硬拼绝非良策。”
“那你说怎么办?!”萧濯烦躁地低吼,“开门投降?程知节会放过我们?”
明心道士眼中闪过一丝诡光,压低声音道:“未必需要硬拼,也未必需要投降。我们可以……祸水东引。”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李泓,以及萧昱母子。
萧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程知节的目标是皇帝、太后,还有李泓这个“遗孤”。如果他们能把其中一方,或者两方都“送”出去,或许能暂时引开程知节的注意力,甚至引发程知节内部的目标混乱,为他们自己争取时间,或者……制造逃脱的机会!
这是一个极其冷血、极其歹毒的计划。但在此刻,对于萧濯和明心道士这类人而言,却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选择。
沈月曦一直冷眼观察着萧濯和明心道士的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看他们的眼神和神态,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她知道,在这绝境之中,这些豺狼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萧昱拉得更近一些,另一只手再次摸向了袖中的那个瓷瓶。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关头……
就在这时,一直被恐惧笼罩的李泓,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沈月曦和萧昱,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地说道:“太后,陛下……我……我不是……”
“公子!”明心道士厉声喝止,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李泓被他喝得一哆嗦,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上露出痛苦和挣扎的神色。
但他这未尽的话语,却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沈月曦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田上。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泓眼中那瞬间的真诚与悔意。
难道……他真的不是?或者说,他并非心甘情愿?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沈月曦的脑海。如果李泓的身份存疑,或者他本身就有动摇,那么眼前的死局,或许……真的有一丝破解的可能!
然而,还没等沈月曦细想,外面的程知节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冥顽不灵!给本帅攻!”
随着他一声令下,观外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沉重的撞木开始冲击观门,发出“咚!咚!”的巨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同时,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墙头,射入观内,压制得墙后的青囊会会众抬不起头!
“顶住!给我顶住!”萧濯声嘶力竭地吼道,指挥着残余的护卫和青囊会的人拼死抵抗。
一时间,青云观内外,箭矢横飞,杀声震天,火光与刀光交织,将这方外清修之地,彻底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困兽之斗,惨烈异常。但所有人都知道,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道观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沈月曦将萧昱紧紧护在身后,目光扫过疯狂指挥的萧濯,扫过眼神闪烁的明心道士,扫过惊恐万状的李泓,最后落在那扇在撞击下不断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破碎的观门上。
她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