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的死讯,如同瘟疫伴随着京营冲天的火光与喊杀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席卷了整个京城。
最先接到急报的,是近在咫尺的程知节。当亲兵将京营内乱、萧衍暴毙的消息呈上时,这位久经沙场的边帅也愣住了,手中的马鞭“啪”地掉在地上。
“死了?就这么死了?”程知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陈兵城外,是为了施压,是为了在乱局中攫取最大的利益,但他从未想过,萧衍这座看似不可撼动的大山,竟会以如此突然、如此混乱的方式崩塌!
“大帅!京营已乱,各部相互攻伐,我们是否……”副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进言之意不言自明。
“不可!”程知节猛地回过神,断然否决,脸色异常凝重,“京营虽乱,但数万兵马犹在,此刻趁乱介入,无异于火中取栗,必遭反噬!传令下去,各军严守阵地,没有本帅命令,擅动者斩!加强巡逻,严防京营乱兵冲击我部或波及城内百姓!”
他瞬间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置身事外,静观其变。让京营那群没了头的苍蝇自己先斗个你死我活,他这支保持完整建制的生力军,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决定性的作用。同时,他立刻派人火速入宫,向皇帝和太后“紧急奏报”京营变故,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忠谨”的勤王位置上。
皇宫,慈宁宫。
沈月曦几乎是和程知节同时接到了噩耗。她一夜未眠,正与冯保商议如何进一步安抚朝臣、稳住程知节,当听到萧衍死讯和京营大乱的消息时,她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饶是她心智坚韧,此刻也不禁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冯保连忙上前扶住。
“娘娘!保重凤体啊!”
沈月曦稳住心神,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萧衍死了……那个与她争斗、合作、互相提防了十余年的男人,那个支撑着这个庞大帝国不至于顷刻崩塌的摄政王,就这么死了!死在了兵变之中!
她立刻意识到了这消息带来的毁灭性后果。京营失控,意味着京城最大的暴力机器陷入了无序状态,随时可能演变成一场波及全城的兵灾!而失去了萧衍的制衡,程知节这支外军的态度将变得更加关键,也更加危险!
“快!紧闭所有宫门,加派三倍侍卫上墙防守!所有宫人不得随意走动!”沈月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去请陛下过来!快!”
她必须立刻见到皇帝,必须母子同心,必须在这前所未有的危局中,稳住皇权的象征!
乾清宫内,萧昱同样被外面的喧嚣和紧急入宫的韩霆所带来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皇叔……死了?”他喃喃自语,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那个一直压在他头顶的阴影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恐怖的权力真空和失控的军队。
韩霆一身夜行衣,低声道:“陛下,千真万确!京营已彻底大乱,赵昆等人打着‘清君侧’旗号作乱,各部相互攻杀,程知节部在外按兵不动。如今京城……已无宁日!”
萧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想起了那道发给程知节的密诏,想起了母后的告诫,也想起了西苑被挟持的恐惧。
“韩将军,你立刻回去,想办法在京营乱局中自保,若能……若能趁机掌握一部分人马,更好!但切记,安全第一!”萧昱迅速下令,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直接影响的微弱力量。
“臣遵旨!”韩霆领命,悄然退去。
这时,太后宣召的内侍也到了。萧昱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向慈宁宫走去。他知道,与母后的这次会面,将决定他们母子,乃至整个王朝接下来的命运。
而在城南庄园,青衫“先生”接到消息的速度,甚至比程知节和宫中还要快上几分。
“死了?好!死得好!”安王萧玠闻讯,几乎要抚掌大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萧衍一死,京营必乱!京城再无宁日!先生,我们的机会来了!”
青衫“先生”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眼中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确实比预想的还要顺利。赵昆此人,贪婪怯懦又野心勃勃,一把火就点着了。不过,王爷,现在还不是我们高兴的时候。”
他走到京城地图前,手指划过混乱的京营大寨,划过按兵不动的程知节军营,划过戒备森严的皇城。
“京营之乱,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们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让程知节与乱军冲突,让宫中母子在恐惧中做出错误的抉择……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混入乱兵之中,引导他们……去‘拜访’一下程节度使的营寨,再去……‘提醒’一下皇城里的贵人,他们现在有多么孤立无援。”
他顿了顿,补充道:“同时,让青云观那边做好准备,‘瑞王遗孤’是时候再次‘听闻’京城的惨状,并发出他的‘悲悯’与‘呼吁’了。”
惊变之后,各方势力都在急速调整着自己的策略。崩塌的秩序之下,是更加赤裸的野心与算计。京城,这个帝国的核心,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血腥味的角斗场。
晨曦微露,映照着的却不是往日的宁静,而是冲天的烟柱、隐约的厮杀声,以及一张张惊惶恐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