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萧瑁叛乱被以雷霆之势平定,其带来的震撼与余波,却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层层扩散,需要更为缜密和彻底的善后工作来抚平。接下来的时日,整个京城乃至朝堂,都笼罩在一股肃杀与整顿的气氛之中。
以摄政王萧衍和太后沈月曦共同掌控的意志为主导,一场针对晋王党羽及其关联势力的彻底清算,迅速而有序地展开。宗人府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组成的三司,依据萧衍提供的铁证,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对晋王萧瑁的审讯。谋逆大罪,证据确凿,毫无宽宥可能。最终,晋王萧瑁被赐予鸩酒,保留了一丝皇室成员的体面,但其王府被查抄,积累多年的巨额家产充入国库,其世子、郡王等男性子嗣皆被处以极刑,女眷则一律没入宫中或官署为奴,昔日显赫的晋王一脉,顷刻间烟消云散,如同从未存在过。
这仅仅是开始。顺着晋王府中查获的名单与往来信件,一场席卷朝堂的清洗风暴接踵而至。凡是与晋王有过密切往来,被证实参与或知晓其叛乱阴谋的官员、将领,无论品阶高低,皆被革职查办。轻者流放千里,重者抄家问斩。一时间,刑场之上血气不散,囚车络绎于通往边陲的官道。空出来的官职,则被萧衍与沈月曦默契地安插上了更为可靠、或至少是立场中立的人员,使得朝堂的掌控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南疆方面,失去了晋王在背后提供的资金、情报乃至部分军事策应,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看似难以收拾的蛮族之乱,在赵贲将军稳扎稳打的步步为营下,很快便显露出颓势。叛乱部落被逐一击破,首脑或降或逃,南疆边境重归安宁。捷报传回京城,更是为这场权力洗牌后的新格局,增添了几分“天命所归”的正当性。
京城之内,随着叛乱分子的清除和治安的强力恢复,市井坊间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与活力。只是茶余饭后,人们谈及那惊魂一夜,依旧心有余悸,同时对以铁腕平定乱局的摄政王与运筹帷幄的太后,多了几分复杂的敬畏。
慈宁宫内,氛围却与外界的喧嚣整顿截然不同。
连日的殚精竭虑与精神紧绷过后,沈月曦终于得以卸下重担,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她斜倚在铺着软缎的暖榻上,微微阖着眼,任由青黛用恰到好处的力道为她按摩着因思虑过度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殿内熏着宁神的百合香,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疲惫感。
“娘娘,此番真是险象环生,步步惊心。”青黛一边轻柔地按摩,一边心有余悸地低语,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后怕,“若非娘娘与摄政王殿下明察秋毫,早有准备,洞察了那晋王的狼子野心,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今元凶伏诛,朝野肃清,总算是能过上几天安稳太平的日子了。”
沈月曦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卸力后的慵懒,却依旧清醒:“隐患已除,朝局初定,表面上看,确实是能安稳一阵子了。”
然而,她的内心远不如语气那般轻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身处这紫禁城的权力中心,只要那龙椅还有人觊觎,只要利益的纷争永不停止,就永远不会有真正一劳永逸的安宁。皇帝萧昱年岁渐长,此次惊吓或许能让他暂时收敛,但他骨子里对权力的渴望与对萧衍、对她这个太后的忌惮,只会与日俱增,如同暗夜滋生的苔藓,难以根除。萧衍如今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其势力盘根错节,已非寻常臣子可比,这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不稳定。而朝堂之上,旧的势力被清洗,新的势力在崛起,利益的重新分配必然伴随着新的矛盾与摩擦……
未来的路,看似平坦,实则依旧暗藏荆棘,充满了未知的挑战。
“说起来,摄政王殿下此次居功至伟,以一己之力定鼎乾坤,可皇上那边……似乎除了几句口头嘉勉,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封赏表示。”青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月曦的脸色,将声音压得更低,说出了自己的观察。
沈月曦缓缓睁开眼眸,眼中一片澄明,没有丝毫意外。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青黛停下按摩,自己坐直了身子。“功高不赏,威震主上,此乃历代君王大忌。”她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萧昱如今对萧衍,倚仗其能安定社稷,恐惧其权势过大难以制衡。不加封赏,既是无奈,也是帝王心术的必然。”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温热的参茶,抿了一口,继续道:“不过,以萧衍之精明与城府,对此想必心知肚明,自有其分寸和考量。”
她与萧衍之间那基于共同利益和外部威胁而形成的联盟,如今随着最大的敌人晋王的覆灭,其基础已然发生了动摇。失去了共同的目标,他们之间的关系,瞬间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是继续维持这种心照不宣的合作,共同辅佐(或者说制约)年轻的皇帝,直至他真正具备亲政的能力与胸襟?还是因为权力的重新划分而产生新的矛盾,最终分道扬镳,甚至……走向对立?
沈月曦无法预知答案。
但她深知一点,无论未来她与萧衍的关系走向何方,是友是敌,她都绝不能将自身的安危与地位,寄托于任何人的善意或盟约之上。她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属于自己的力量——无论是在朝堂的影响力、后宫的控制力,还是关键时刻能够自保乃至反击的底牌——才能在这瞬息万变、危机四伏的权力漩涡中,真正地立足,乃至掌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