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王妃李氏果然依约而至,身边还跟着粉雕玉琢、年仅六岁的小郡主。小姑娘穿着一身喜庆的玫红锦缎小袄,梳着双丫髻,大眼睛乌溜溜地转着,丝毫不怕生,规规矩矩地跟着母亲向沈月曦(太后)行了大礼,奶声奶气地问安,给这平日略显沉肃的慈宁宫带来了几分难得的鲜活生气。
沈月曦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亲手扶起李氏,又让人拿了许多内府新造的精巧玩物和御膳房特制的点心赏给小郡主。小姑娘得了赏赐,笑得见牙不见眼,乖巧地由乳母领着,去偏殿玩耍了。
殿内熏香袅袅,沈月曦与李氏分宾主落座,宫人奉上香茗后便被屏退。
“有些日子不见,王妃气色越发好了。小郡主更是玉雪可爱,瞧着就让人欢喜。”沈月曦端起茶盏,闲话家常般开口。
李氏忙欠身笑道:“托娘娘洪福,臣妇一切安好。那丫头就是性子活泼些,没扰了娘娘的清静,臣妇就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诸如京中时兴的花样、各家府上的趣闻等。茶过两巡,李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换上几分欲言又止的忧色,她放下茶盏,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
“娘娘,近日京中……似乎有些不太平静的传言,臣妇听着,心中实在有些不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来向娘娘禀报一声才好。”
“哦?”沈月曦眉梢微挑,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传言,竟让王妃如此挂心?”
李氏向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惶恐与谨慎:“臣妇也是从一些相交的夫人那里偶然听闻,说是有不少官员在私下议论,指责摄政王此番北上征讨,动辄调动数万京营精锐,沿途州府供应粮草辎重,耗费国库银钱巨万,然而出征半月有余,却至今未见有决定性的大捷传回……甚至、甚至有人暗中揣测,说王爷是否……有意拖延,拥兵自重……”
“荒唐!”沈月曦面色骤然一沉,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属于太后的凛然威仪,“摄政王亲冒矢石,为国征战于苦寒北境,每一分耗费皆是为了保境安民,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岂容后方这些无能之辈如此污蔑构陷!皇帝年纪虽轻,却圣心独照,明察秋毫,定不会听信此等动摇军心、祸乱朝纲的无稽之谈!”
李氏见太后动怒,连忙起身,惶恐道:“娘娘息怒!臣妇也知道此等言论实属大逆不道,只是……只是听得多了,心中实在难安,唯恐有小人作祟,这才冒昧前来禀明娘娘。皇上自然是圣明的,只是……只是皇上毕竟年轻,身边若无人时时提点,难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谗言所惑,乱了圣听……”
沈月曦看着她那副诚惶诚恐却又意有所指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缓缓缓和了神色,抬手虚扶了一下:“王妃请起。你的忠心,哀家知道了。你心系朝廷安稳,这是好事。”
她话锋微转,语气带着一丝深意:“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此等捕风捉影的流言,止于智者。王妃素来明理,不必过于为此等小事忧心。只需记住,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是了。”
李氏闻言,心中一凛,知道太后这是在点醒她,也是警告她。她连忙躬身:“臣妇谨记娘娘教诲。”
又坐了片刻,李氏便识趣地带着玩累了的小郡主告退离去。
殿内重归寂静。沈月曦独自坐在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拥兵自重……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狠的。看来,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在萧衍凯旋之前,就彻底将他污名化了。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而她,或许该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