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萧衍离京不过半月,那座一直笼罩在京城上空的威压仿佛骤然减轻,随之而来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与不安,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暗流开始涌动,随时可能冲破薄冰。
最先感受到这变化的,自然是每日举行朝会的金銮殿。萧衍在时,即便他不常现身,那股无形的威慑力也足以让满朝文武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逾矩。如今他一走,某些被强力压制下去的声音和心思,便如同雨后菌菇般,悄然冒出了头。
一些原本依附林家、或因各种原因被萧衍打压过的官员,开始在私底下频繁接触,相互试探。朝会上,弹劾与摄政王府关系密切官员的奏本开始零星出现,虽未形成规模,但指向性明确;更有甚者,提出一些看似为国为民,实则意在削弱摄政王在朝中影响力的政策建议,例如限制边将权限、加强文官对军务的监督等等。暗流虽未成势,但那汩汩涌动之声,已清晰可闻。
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萧昱,态度也变得愈发微妙难言。他开始更频繁地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一些年轻、资历尚浅、并非萧衍嫡系出身的官员,耐心询问他们对时政的看法,言语间流露出强烈的、想要亲自执掌权柄的欲望。对于朝中逐渐冒头的、针对摄政王及其派系的非议,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立刻厉声驳斥,有时甚至会露出沉吟思索之态,这种默许的姿态,无疑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未能逃过慈宁宫那双沉静眼眸的注视。
“娘娘,”青黛脚步轻盈地走入内殿,见沈月曦(太后)正在窗下临摹前朝大家的字帖,便压低声音禀报,“冯公公方才递来消息,近日都察院的王御史、吏部的孙侍郎等人,频繁获召入宫,在御书房与皇上密谈。据闻,他们所奏之事,多与边关军务调度、粮草补给,以及……摄政王麾下几位将领的过往言行有关。”
沈月曦执笔的手稳如磐石,笔下力道却在不自觉间加重了几分,勾勒出比原帖更为凌厉的笔锋。她头也未抬,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告诉冯保,把人给哀家盯紧了,尤其是他们下值后去了何处,见了哪些人,说了些什么,尽可能查清楚,不必打草惊蛇。”
“是,奴婢明白。”青黛应声,悄然退下安排。
沈月曦写完最后一捺,缓缓放下紫毫笔,目光落在宣纸那略显嶙峋的字迹上。萧昱果然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了。他急于摆脱头顶那座名为“摄政王”的大山,渴望尽快建立起属于少年天子的绝对权威,这种心情她可以理解。而那些嗅觉灵敏的投机之徒,也精准地抓住了皇帝的这一心态,迫不及待地想要借机攀附,谋取进身之阶。
只是,他们未免操之过急,也太过小觑了萧衍。那人虽远在北境,但他在朝堂、在军中经营十数载,根基之深,盘根错节,岂是这些跳梁小丑几道奏章、几句谗言就能轻易动摇的?更何况,如今北境战事正紧,胜负未分,此刻若在后方掀起党争,动摇军心,万一影响了前线战局,那后果,绝非一个年轻皇帝和几个投机官员所能承担。
萧昱……终究是历练不够,眼光尚浅。
“娘娘,”青黛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询意,“还有一事。安王妃今日递了牌子入宫请安,说明日想带着小郡主来给娘娘磕头。”
“安王妃?”沈月曦眸光微动,在这个敏感微妙的时刻,安王妃李氏再次主动求见……
“准了。”沈月曦略一沉吟,便颔首应允,“正好,哀家也有些闲话,想同王妃聊聊。”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此刻京中各大勋贵府邸的动向与态度。这位平日里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与各家女眷往来密切的安王妃李氏,或许能提供一个不错的观察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