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不过一触即分。
萧衍并未停留,甚至未曾向暖亭方向颔首致意,便带着随从径直离去,仿佛只是路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那份无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倨傲。
然而,就是这短暂的一瞥,却让暖亭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林太妃自然也看到了萧衍,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只是看向沈月曦的眼神,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摄政王突然回京,且在这个当口出现在御花园,是巧合,还是……
沈月曦垂眸,掩去眼底的波澜。萧衍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故作虚弱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这让她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遇到同类般的警惕。
她重新抬眼,看向林太妃,仿佛刚才那段关于“藤蔓”与“风骨”的机锋从未发生过,语气依旧平淡:“哀家有些乏了,你们继续赏玩吧。”
说罢,也不等林太妃回应,便由青黛扶着站起身。
“臣妾恭送太后娘娘。”林太妃领着众人起身行礼,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月曦微微颔首,扶着青黛的手,缓步离开了暖亭。她的背影挺直,步伐虽慢,却带着一种初露的、不容侵犯的威仪。
直到沈月曦一行走远,暖亭内的气氛才重新活络起来,只是那份闲适惬意早已荡然无存。
王嫔凑近林太妃,压低声音,带着不甘:“姑母,您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不过是病怏怏地能下地走了几步,就真当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了?还有那摄政王……”
“闭嘴!”林太妃低声呵斥,眼神锐利地扫了王嫔一眼,“谨言慎行!”
王嫔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林太妃望着沈月曦离去的方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沈月曦……她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逆来顺受的柔弱太后。今日一番言语交锋,自己竟半点便宜没占到,反而被她隐隐压了一头。
还有摄政王……他为何偏偏在此时回京?他的态度,又将如何?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悄然攫住了林太妃的心脏。
深夜,长春宫寝殿内灯火通明。
林太妃卸去了钗环,穿着寝衣,却毫无睡意,在殿内烦躁地踱步。
秋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太妃,夜深了,用些安神汤早些歇息吧。”
林太妃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秋云,眼神阴沉:“张嬷嬷那个蠢货!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差点把本宫拖下水!”
秋云连忙跪下:“是奴婢办事不力,未能约束好张嬷嬷,请太妃责罚!”
“责罚你有何用?!”林太妃烦躁地挥袖,“如今打草惊蛇,那沈氏必然更加警惕。她今日在御花园那般作态,分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醒了,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揉捏的病秧子了!”
秋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太妃,一次不成,未必没有第二次。慈宁宫铁板一块,我们难以下手,但她总要出门,总要见人……总有疏漏的时候。”
林太妃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
“再过半月,便是春猎。”秋云低声道,“按照惯例,太后与太妃皆需伴驾前往西山围场。届时人多眼杂,山林险峻,若是发生点什么‘意外’……”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太妃沉吟片刻,眼中寒光闪烁:“西山围场……倒是个好地方。只是,需得安排得万无一失,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太妃放心,奴婢省得。”秋云叩首,“奴婢会亲自去安排,定叫那沈氏有去无回!”
林太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杀意,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沈月曦……你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别人的路,就不该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