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听雨轩的白莲教徒,约莫七八人,个个衣衫褴褛,却眼神狂热,手中拿着沾血的锄头、柴刀,甚至还有从官兵手中夺来的制式腰刀。他们看到身着内侍服饰的萧昱和虽卸钗环但气度不凡的沈月曦,眼中顿时爆发出贪婪与兴奋的光芒。
“皇帝!还有那妖后!弥勒佛祖庇佑,让俺们找到了!”
“抓住他们!献给教主,天大的功劳!”
为首一名疤脸汉子嘶吼着,带头扑了上来。冯保尖叫着试图阻拦,被一刀劈在肩膀上,惨叫着倒地。两名仅存的、还算忠心的侍卫拔刀迎上,瞬间便被乱刀砍翻。
萧昱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将沈月曦护在身后,尽管他的身躯也在不住颤抖。沈月曦则死死盯着那些暴徒,袖中的瓷瓶已被她攥得滚烫。难道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死于这些乱民之手,比死于程知节或萧濯之手,更加屈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轩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一声暴喝:“护驾!诛杀乱党!”
只见一队约二三十人的兵马冲了进来,他们衣着混杂,既有原本的宫廷侍卫服饰,也有京营的号衣,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安平郡王府的家丁装扮。为首一人,竟是去而复返的摄政王萧濯!他此刻甲胄在身,手持长剑,胖脸上沾着烟灰,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与他同来的,还有世子萧骏。
萧濯带来的这些人显然都是精锐,动作迅猛,配合默契,瞬间就将那几名白莲教徒分割包围,刀光闪动,惨叫连连,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将这几名闯入者尽数斩杀在地。
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
萧濯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快步走到惊魂未定的萧昱和沈月曦面前,单膝跪地,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与“焦急”:“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太后受惊了!宫中混入了大量白莲乱党,局势已失控,此处万分危险,请陛下、太后立刻随臣移驾!”
这一幕转折太过突然,萧昱和沈月曦都愣住了。前一刻还是逼宫篡位的逆臣,此刻却成了忠心护驾的忠臣?
沈月曦心中警铃大作。萧濯此举,绝非善意。他选择在这个最混乱的时刻回来“救驾”,其目的恐怕比程知节和白莲会更加险恶!他是想将他们母子掌控在自己手中,成为他在这乱局中最大的政治筹码!挟天子以令诸侯!
“摄政王真是……忠勇可嘉。”沈月曦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讽刺,“只是不知,摄政王欲将陛下与本宫,移往何处?”
萧濯抬起头,脸上满是“沉痛”与“决绝”:“城中已大乱,程知节与白莲乱贼正在厮杀,皇宫亦非安全之地。臣在城西有一处隐秘别院,守卫森严,可暂保陛下与太后无虞!待臣集结忠义之士,平定乱局,再恭迎陛下还宫!”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本质就是挟持!
萧昱也反应了过来,他怒视萧濯:“萧濯!你休要假仁假义!你与程知节乃一丘之貉!”
萧濯面色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强硬:“陛下!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白莲乱党嗜杀成性,若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程知节亦非善类!唯有在臣的保护下,陛下与太后才有一线生机!请陛下以社稷为重,速做决断!”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外面传来的喊杀声和爆炸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兵器碰撞就在西苑墙外!显然,白莲会的攻势极其猛烈,皇宫的防线正在被迅速突破。
沈月曦知道,萧濯说的是事实。留在听雨轩,无论落在谁手里,都是死路一条。跟着萧濯走,至少暂时安全,虽然是从一个囚笼跳入另一个可能更危险的囚笼,但至少……还活着,还有周旋的余地。
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眼中充满愤怒与无助的儿子,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就依摄政王!”沈月曦沉声道,“但哀家希望摄政王记住,陛下乃大晟天子,若陛下有丝毫损伤,你萧濯,便是萧氏皇族的千古罪人!”
这是警告,也是无奈之下的捆绑。
萧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立刻躬身:“臣,誓死护卫陛下与太后安全!”
他不再耽搁,立刻下令手下护卫着萧昱和沈月曦,以及受伤的冯保,迅速离开了听雨轩,沿着一条偏僻的宫道,向着皇宫的西门方向潜行。
一路上,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有官兵的,有太监宫女的,也有白莲教徒的。宫殿楼阁多处起火,浓烟滚滚,昔日庄严肃穆的皇宫,此刻已沦为血腥的战场。萧昱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割,这都是他萧家的产业,是他父皇和他曾经统治的象征啊!
萧濯对这一带似乎极为熟悉,专挑小路和隐蔽的角落穿行,巧妙地避开了几股正在厮杀的人群。他的目标明确——玄武门。那里有他早已安排好的接应。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玄武门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队打着白莲幡旗、人数众多的乱兵,恰好从另一个方向冲杀过来,挡住了去路!
“不好!”萧濯脸色一变,“冲过去!保护陛下和太后!”
他手下的护卫们立刻结阵,与白莲乱党厮杀在一起。战斗瞬间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萧昱和沈月曦被护在队伍中间,看着周围惨烈的厮杀,感受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沈月曦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混乱战场的深处,投向那洞开的、通往宫外的玄武门。
自由,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片血海。
而他们,就像这乱世中的浮萍,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只能随着血腥的波涛,飘向未知的、吉凶难测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