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精舍外的院落,已沦为修罗场。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士子们的惊呼怒骂声混杂在一起,将道观的清静撕得粉碎。韩霆带来的十名暗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此刻却如同陷入泥潭的猛虎。青囊会埋伏的人手不仅数量占优,而且配合默契,招式狠辣,分明是经年训练的私兵死士。
更棘手的是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士子。他们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汹涌的人潮和“扞卫正统”的狂热信念,成了最有效的障碍。暗卫们投鼠忌器,无法放开手脚搏杀,只能被动地格挡、闪避,阵型被不断冲散、分割。
“结圆阵!向西门突围!”韩霆嘶声怒吼,手中横刀泼洒出一片雪亮的光幕,将两名扑上来的敌人劈翻在地。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带着一股腥咸的铁锈味。
残余的六名暗卫闻声竭力向他靠拢,背靠背组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将那名控制着李泓的同伴护在中间,且战且退。李泓早已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暗卫拖着走,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那名装有书信和玉佩的包裹,此刻正被一名看似文弱的青衫士子紧紧攥在手里。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怒与“誓死保护证据”的决绝,在几名“同伴”的掩护下,正大声疾呼:“诸位同窗!看清楚了!这些贼子不仅要杀人,还要毁灭证据!这便是朝廷的做派吗?!”
这呼喊如同火上浇油,更加激起了士子们的愤慨,更多的人试图冲破暗卫的防线,去“保护”那所谓的证据和“遗孤”。
韩霆心知,那包裹绝不能丢!那是他们此行的核心目标之一,更是洗刷皇室嫌疑的关键!他目光死死锁定那名青衫士子,对身旁一名擅长弓弩的暗卫低喝:“王五,找机会,射他持包裹的手臂!把东西夺回来!”
王五应了一声,在同伴的掩护下,迅速摘下背上短弩,上弦,瞄准——动作一气呵成。然而,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的人群中闪出!
那是一道极快的剑光,阴冷、刁钻,直奔王五的咽喉!
“小心!”韩霆瞳孔骤缩,挥刀格挡已来不及,只能猛地撞开王五。
“嗤啦——”
剑锋擦着王五的肩膀掠过,带起一溜血花。王五闷哼一声,短弩脱手落地。
那黑影一击不中,毫不停留,身形一扭,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向韩霆袭来!正是青囊会精心培养的杀手——“影刃”。他的剑法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极致的速度和效率,招招致命。
韩霆顿感压力陡增。“影刃”的身手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逼得他不得不全力应对,再也无暇他顾。两人刀来剑往,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周围的人群被那凌厉的杀气逼得纷纷后退,空出一小片圈子。
“头儿!他们人太多了!西门被堵死了!”一名暗卫在混战中嘶声喊道,他的手臂已负伤,鲜血染红了衣袖。
韩霆百忙中扫视战场,心沉到了谷底。不仅西门,另外几个方向也出现了更多手持利刃的敌人,正在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带来的十名兄弟,如今算上他自己,也只剩下七人,且人人带伤。而那个至关重要的包裹,依旧在那名士子手中,被严密“保护”着。
任务,彻底失败了。不仅没能拿到证据,没能控制或清除目标,反而落入了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成了“刺杀贤王之后”的凶徒,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韩霆。但他骨子里的悍勇并未被浇灭,反而在绝境中燃烧起来。
“向南!冲击前院!制造混乱,各自突围!”韩霆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分散突围,意味着放弃任务,意味着可能全军覆没,但这是唯一可能保留一线生机的办法。他必须有人活着回去,将这里的真相——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禀报给陛下和太后!
“走!”
他暴喝一声,刀势骤然变得狂猛无比,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暂时逼退了“影刃”的纠缠。幸存的暗卫们心领神会,猛地发力,向着人数相对较少、但士子聚集的前院方向冲杀过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果然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士兵们惊叫着四散奔逃,与试图围堵的敌人冲撞在一起。
“拦住他们!格杀勿论!”“影刃”冰冷地下令,身影再次融入混乱的战团,如同毒蛇般寻找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
韩霆且战且走,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他眼睁睁看着一名暗卫为了替他挡刀,被数柄长枪刺穿胸膛;另一名暗卫在突围时被“影刃”从背后一剑穿心……
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当他终于凭借一股血勇,浑身浴血地冲破最后一道阻拦,踉跄着冲入前院,借着一片假山和混乱人群的掩护,翻过一道矮墙,滚入后山的密林时,跟随他出来的,只剩下两名身负重伤的暗卫。
他回头望去,青云观方向火光隐隐,人声鼎沸,那喧嚣如同嘲讽,鞭挞着他的灵魂。十名兄弟,八人永远留在了那里,任务彻底失败,证据落入敌手……
“啊——!”韩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拳峰破裂,鲜血淋漓。
但他没有时间悲伤和愤怒。追兵很快就会搜山。
“走!”他咬着牙,扶起一名几乎无法站立的同伴,带着另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山下接应点的方向,艰难地遁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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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观内的混乱,在韩霆等人突围后,并未立刻平息。
那名青衫士子“惊魂未定”地捧着那个包裹,在一群“义士”的保护下,走到了惊魂未定的李泓面前。
“公子受惊了!”士子朗声道,声音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幸得天佑,这些贼人的阴谋未能得逞!这企图毁灭的证据,我等必当拼死守护,公之于众!”
李泓看着那包裹,又看看周围群情激奋的士子和那些看似保护他,实则眼神冰冷的“自己人”,浑身冰冷,只能机械地点着头。
明心道士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他指挥着人手“清理”现场,安抚士子,将这场“未遂的刺杀”迅速定性。
很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伴随着那些亲眼目睹了“惨案”的士子们,飞速传向京城,传向四面八方。
内容惊人的一致:朝廷派遣高手,伪装匪类,潜入青云观,意图杀害贤王之后李泓,并抢夺能证明其身份的重要证据!幸得义士相助,李公子安然无恙,证据得以保全!朝廷此举,实乃丧心病狂,欲盖弥彰!
青云观的血火,没有烧死目标,却将萧昱和沈月曦,彻底推向了舆论的火山口。
而在城南庄园,青衫先生听着属下详细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很好。宫里的那一步臭棋,终于让我们将军了。”他轻轻抚摸着茶杯边缘,“接下来,该让我们的‘证据’,和那些义愤填膺的士林清议,好好发酵一下了。通知我们的人,可以开始上奏章,可以开始在民间……鼓动风潮了。”
网已收拢,猎物在网中挣扎得越厉害,束缚得就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