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观坐落于京城以西七十里的栖霞山麓,背靠陡峭峰峦,前临蜿蜒溪流,虽非千年古刹,却也因近年来李泓的“贤名”而香火鼎盛,信众日增。晨钟暮鼓,青烟缭绕,表面看去,依旧是一派清静无为的修行之地。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早已汹涌。
韩霆率领十名暗卫,于次日午前抵达栖霞山脚。他们在柳家庄顺利更换了马匹,稍作休整,此刻人人精神饱满,如同绷紧的弓弦。韩霆勒住马缰,抬眼望向半山腰那一片掩映在苍松翠柏中的黛瓦粉墙,目光锐利如刀。
“头儿,观内情况似乎比预想的要复杂。”一名负责前哨侦查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潜回,低声禀报,“明面上的守卫不多,多是些普通道童和杂役。但暗哨分布巧妙,几乎覆盖了所有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而且,观内似乎有不少暂居的文人墨客,三五成群,吟诗作对,谈论时局。”
韩霆眉头微蹙。暗哨在意料之中,但这么多士子在场,却是个变数。一旦动起手来,难免波及,若被他们目睹,无论成败,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舆论风暴。
“确定目标位置了吗?”韩霆沉声问道。
“确定了。李泓平日多在观后院的‘静思精舍’内活动,那里相对独立,有竹林环绕,易于隐蔽接近,但也……更容易被设伏。”
韩霆点了点头,摊开简陋的观内地图再次确认。静思精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冯公交代的“证据”,最有可能藏匿于此,或者就在李泓身上。
“计划不变。”韩霆下定决心,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午后未时,正是人一天中最易困倦之时。我们分三组行动。甲组两人,于前院制造小范围骚动,吸引普通守卫和闲杂人等的注意。乙组三人,清除通往静思精舍路径上的暗哨,务必无声。丙组随我直扑精舍,控制李泓,搜寻证据。”
他环视了一圈手下这些沉默而精锐的战士:“记住陛下的旨意!优先获取证据,若事不可为,或遇强烈抵抗,则执行格杀令!动作要快,得手后从不预设的西路撤离,山下有接应。若失散,自行前往二号汇合点。”
“明白!”十人低声应诺,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他们是皇家暗卫,是隐藏在阴影中的利刃,只负责执行,不问对错。
韩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一丝莫名的不安。他是军人,信奉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既然接了命令,唯有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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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静思精舍内。
李泓,这位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贤王之后”,正临窗而立。他身着朴素的青色道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倒真有几分落难王孙的气质。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神深处隐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与不安。
一名作道士打扮,眼神却格外精明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是青囊会安插在李泓身边的实际掌控者,道号“明心”,实则名叫赵三。
“公子,准备一下,‘客人’快到了。”明心道士的声音平淡,却让李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他们真的会来吗?”李泓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当然,”明心道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宫里那对母子已经无路可走,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公子不必担心,一切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您只需要按照我们教您的去做,届时表现出惊慌和‘恰到好处’的勇敢即可。记住,您是先帝遗孤,是正统,是受害者。”
李泓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双手紧紧攥住道袍的下摆。他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傀儡,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被抛弃,甚至……被灭口。但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们……会杀了我吗?”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明心道士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公子多虑了。您的安危,关乎大局。我们自然会‘尽力’保护您。当然,刀剑无眼,若真有万一,能为大业捐躯,亦是公子的荣耀。”
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李泓,反而让他更加恐惧。荣耀?他只想活下去。
明心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到墙边,看似随意地在一处墙砖上按了几下,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他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和一方看似古旧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入暗格中,然后恢复原状。
“这是‘先生’为您准备的‘身份证明’,”明心道士淡淡道,“到时候,他们会找到的。这足以让宫里的举动,变成彻头彻尾的杀人灭口,掩盖真相。”
做完这一切,明心道士如同幽灵般退出了精舍,留下李泓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感受着那越来越近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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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韩霆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微微西斜。
“时辰已到,行动!”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按照预定计划,悄无声息地向山腰的青云观潜行而去。
甲组两人如同灵猫,借助树木和墙角的阴影,迅速接近前院的香积厨,制造了一起看似意外的“柴火垮塌”事故,引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和几名道童的惊呼。
几乎在同一时间,乙组三人如同暗夜中的毒蛇,以精准而致命的手法,清除了两名隐藏在竹林中、一名伪装成扫地居士的暗哨。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韩霆亲自带领丙组五名好手,如同利箭般穿过被清理出来的通道,直扑后院的静思精舍。精舍的竹门虚掩着,院内寂静无声。
韩霆打了个手势,两名暗卫左右散开警戒,另外两人紧随其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竹门,身形如电,突入室内!
精舍内,李泓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门声吓得浑身一颤,面色惨白地后退数步,跌坐在蒲团上,惊恐地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你……你们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韩霆目光如炬,迅速扫视室内。房间陈设简单,一目了然。他没有理会李泓的问话,直接下令:“搜!仔细搜,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物!”
两名暗卫立刻上前,一人控制住瑟瑟发抖的李泓,另一人开始快速而专业地搜查房间。翻动经卷,检查床铺,敲击墙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霆的心渐渐下沉。难道判断失误?证据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那名搜查的暗卫手指在某处墙砖上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头儿,这里有机关!”
韩霆立刻上前,仔细观察后,按照某种规律按压了那块墙砖。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个暗格弹了出来。里面,赫然是几封书信和一方玉佩!
韩霆迅速拿起书信扫了一眼,内容正是关于李泓身世的“密信”,笔迹、印鉴都模仿得以假乱真。那方玉佩,也刻着唯有皇室宗亲才能使用的蟠龙纹饰!
“证据确凿!”韩霆心中一定,将信件和玉佩小心收好,“带走他!”
他指向瘫软在地的李泓。
然而,就在一名暗卫伸手去抓李泓的瞬间,异变陡生!
精舍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喊杀声四起!
“有刺客!保护公子!”
“快来人啊!有人要杀害先帝遗孤!”
原本寂静的后院,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数十名手持棍棒、甚至利刃的“道童”和“杂役”,他们的眼神凶狠,动作矫健,哪里还有半分修行人的样子?更远处,前院那些原本在吟诗作对的“士子”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朝着后院涌来,人声鼎沸!
韩霆脸色剧变:“中计了!这是个陷阱!”
他瞬间明白,他们的行动早已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对方不仅准备好了“证据”,更是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并要将这一切暴露在那些“见证人”面前!
“突围!”韩霆当机立断,一刀劈翻一名冲上来的敌人,护着那名拿着证据的暗卫,试图带着李泓强行冲出去。
但敌人数量远超预期,而且显然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悍不畏死地围攻上来。更重要的是,那些被引来的士子已经堵住了院门和部分通道,他们惊恐、愤怒地看着眼前这“官兵”打扮的人(韩霆等人为行动方便,穿着类似军中斥候的服饰)正在“行凶”,顿时群情激奋。
“住手!光天化日,尔等竟敢刺杀贤王之后!”
“报官!快报官!”
“跟他们拼了,保护李公子!”
混乱,彻底的混乱爆发了。韩霆一行人陷入了苦战,既要应对青囊会高手的围攻,又要顾忌不能对那些不明真相的士子造成大量伤亡,束手束脚,形势急转直下。
那名拿着证据的暗卫在混战中,被一名隐藏在士子人群中,身手极高的黑衣人(影刃)突施冷箭,一剑穿心!整据包裹脱手飞出。
韩霆目眦欲裂,想要抢回,却被数名敌人死死缠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包裹被一名“恰好”冲过来的、看似义愤填膺的士子“捡”了起来……
网,已然收紧。韩霆他们的任务,似乎走向了最糟糕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