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辰离京后的第七日,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上。
起因,是一封来自江南江宁府的八百里加急奏报。
奏报并非寻常的灾情或军情,而是一桩牵扯到科举舞弊的惊天大案。江宁府在核查今岁秋闱考卷时,意外发现中举的士子中,竟有数人试卷笔迹与墨色存在明显疑点,深挖之下,牵扯出一起由当地豪绅勾结府学教官、甚至可能牵连到礼部某位官员的舞弊链条。案情重大,江宁知府不敢擅闯,火速上奏朝廷。
若仅仅是科举舞弊,虽也震动朝野,但尚不足以称之为“惊雷”。真正的关键在于,在这封奏报的附件中,夹带了一封据说是从某位涉事豪绅家中搜出的密信残片。信中用词隐晦,但提及“京中贵人”、“青气东来,当助贤主”等语,虽未直言,但那“青气”二字,瞬间让所有知晓穆青辰那句预言的高层人物,心中剧震!
“青囊会!”萧衍在接到奏报的第一时间,便猛地站起身,眸中寒光迸射。他死死盯着那“青气东来”四个字,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巧合。安王和青囊会的手,竟然已经伸到了科举取士这等国之根基之中!他们这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为那所谓的“明主”铺垫人才基础!
慈宁宫内,沈月曦闻讯,手中的茶盏轻轻一晃,溅出了几滴茶水。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们……竟敢动科举……”沈月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科举是天下寒门士子的晋身之阶,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根本,动摇科举,便是动摇国本。安王此举,已不仅仅是争权夺利,而是在掘朝廷的根基!那“青气”的指向,将穆青辰的预言与这实实在在的罪行联系了起来,其用心之险恶,手段之猖狂,令人发指。
“娘娘,此事必须严查!”冯保亦是面色凝重,“但……也须谨防有人借题发挥,扩大打击,掀起大狱。”
沈月曦点头:“不错。摄政王那边,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几乎可以预见萧衍的反应。
果然,次日早朝,萧衍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此事抛了出来。
“……科举取士,乃国之重典,竟有宵小之徒胆大包天,行此舞弊营苟之事,更兼暗藏悖逆之言,动摇国本,其心可诛!”萧衍声如洪钟,目光锐利地扫过满朝文武,“臣请旨,成立专案,由三司会审,彻查此案!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他特意强调了“悖逆之言”和“动摇国本”,直接将此案的性质拔高到了谋逆的层面。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与江宁府或礼部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顿时面色惨白。也有人心中暗惊,摄政王这是要借机清洗朝堂了!
几位之前曾上疏劝谏“广开言路”的致仕老臣,今日也被特许上朝,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他们前脚还在说摄政王不容“雅言”,后脚就爆出有人利用科举散布“悖逆之言”,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脸上。
礼亲王颤巍巍出列,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但看到萧衍那冰冷的目光和龙椅上小皇帝同样凝重的脸色,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皇帝萧昱坐在龙椅上,手心有些冒汗。他既震惊于科举舞弊和那“青气”的关联,又对萧衍此刻展现出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强势感到心悸。他下意识地看向珠帘之后,希望能得到母后的暗示,但珠帘纹丝不动。
“准奏。”萧昱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此案……就依摄政王所奏,严查。”
圣旨一下,风云突变。
三司衙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缇骑四出,不断有江宁府的涉案人员被押解进京,也有京中礼部的几名官员被停职查办。整个京城官场,笼罩在一片肃杀紧张的气氛之中。
萧衍利用此案,以犁庭扫穴之势,开始清洗他认为可能被“青囊会”渗透或与安王府过往甚密的官员。一时间,人人自危。
安王府依旧平静,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波都与它无关。安王萧玠甚至称病,连日不朝,闭门谢客。
然而,在这极致的压抑之下,一股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一些对摄政王长期专权本就不满的官员,以及那些在此次清洗中利益受损或因同乡、同门关系被牵连的势力,开始秘密串联。他们将萧衍的雷霆手段视为排除异己、巩固权位的暴政,将那“青气”之说与科举舞弊的联系,看作是摄政王为了打击政敌而故意制造的冤狱证据。
“看吧,这便是‘紫微晦暗’的明证!权臣当道,罗织罪名,忠良何以自处?”类似的言论,在私下的场合开始悄然流传。
穆青辰虽然已经离京,但他种下的那颗关于“天命”的种子,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惊雷”浇灌下,在某些人的心中,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
沈月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倾向。萧衍的强硬手段虽然暂时压制住了局面,却也正在将更多的中间派推向对立面。她在慈宁宫中焦急地踱步,苦思破局之策。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安王和青囊会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否则,朝廷的内耗只会愈演愈烈,最终不可收拾。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局势紧绷到极点的时刻,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被严密监视、理应“称病在府”的安王萧玠,竟然在昨夜,于府中神秘失踪了!
安王府对外只说是王爷病情加重,需要静养,不见外客。但萧衍和沈月曦布下的眼线,却几乎同时回报,安王府内院戒备异常森严,且有多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深夜出入,形迹可疑。
安王去了哪里?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消失,比他的存在,更让人感到不安。
萧衍闻报,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案上:“他这是要狗急跳墙了吗?还是……另有图谋?”
沈月曦接到消息时,正在用早膳,她缓缓放下银箸,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
“风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