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在刑部天牢内“暴病而亡”的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本就波澜暗涌的朝堂之上。死因经仵作初验,报的是“突发心痈,气绝身亡”,结论下得干脆利落,仿佛这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然而,在这敏感时刻,一位至关重要的涉案犯官如此轻易地死去,其背后蕴藏的意味,足以让所有明眼人心头寒气直冒。
消息传开,清流官员们愤慨不已,纷纷上书要求严查天牢管理,追究失职之责,言辞间虽未明指,但那股对“杀人灭口”的怀疑与愤怒,几乎要冲破奏章的纸张。而更多身处旋涡之外的官员,则选择了沉默观望,眼神交汇间充满了心照不宣的警惕,行事愈发谨慎,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卷入更深的泥潭。
摄政王府,书房。
“砰!”一声闷响,萧衍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一阵乱颤。他面沉如水,眼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
“好一个‘突发心痈’!在本王的眼皮底下,在天牢重地,他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影煞,你亲自去查!验尸的仵作,看守的狱卒,近日所有出入天牢的人员名单,哪怕是送饭的杂役,一个都不许放过!本王倒要看看,是谁的手,能伸得这么长,这么干净!”
“属下领命!”影煞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消失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
萧衍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张文远的死,非但没有让案情明朗,反而如同投入井中的巨石,将水底的淤泥全部搅了起来,让局势变得更加浑浊不堪。这背后之人,手段狠辣,行事果决,且对朝廷内部的运作极其熟悉。这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南疆的神秘部队,朝堂的灭口事件,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一个模糊而庞大的阴影,似乎正缓缓笼罩在整个大周的上空。
乾清宫,西暖阁。
皇帝萧昱听闻张文远的死讯时,正在用一碗冰镇莲子羹。他执调羹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将清甜的羹汤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咽下后,方用锦帕擦了擦嘴角,淡淡道:“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侍立一旁的王瑾低眉顺目,不敢接话。
萧昱起身,踱步到悬挂着巨大疆域图的屏风前,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帝国的版图。“看来,这潭水比朕想的还要深。有人坐不住了,急着要掐断线索。”他嘴角勾起一抹与其年龄不符的冷峭,“也好。他们动得越多,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传朕密旨,让我们的人,暗中配合摄政王的调查,但务必隐匿行迹。同时,给朕盯紧沈府和慈宁宫那边的动静,看看太后……对此有何反应。”
“奴才明白。”王瑾躬身应道,心中却是一凛。陛下这是要借力打力,既要利用摄政王去查清真相,又要暗中掌握主动权,更不忘试探太后的底线。这份心机与制衡之术,愈发纯熟了。
慈宁宫。
殿内香气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沈月曦(太后)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青黛为她梳理着一头青丝。镜中映出的容颜,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冷厉。
“张文远死了。”青黛低声禀报,语气沉重。
“嗯。”沈月曦淡淡应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倒是够快。看来哀家那位‘弟弟’,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有人是怕他撑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
“娘娘,如此一来,少爷的案子……”
“他的罪,是板上钉钉了。张文远的死,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坐实了此案背后有鬼。”沈月曦打断她,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对方此举,是断尾,也是警告。警告我们,若再深究,下次掉的,可能就不止是一个脑袋了。”
她拿起妆台上那支凤穿牡丹的金步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冯保那边,有什么发现?”
青黛连忙回道:“冯公公派人密报,张文远死前一夜,并无异常,只是……送晚饭的狱卒,似乎比平日换了个生面孔,但当时并未引起注意。还有,看守他牢房的两个狱卒,在张文远死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因‘家中急事’同时请假离京了,至今下落不明。”
“好一招干净利落的灭口!”沈月曦冷笑一声,“线索到这里,看似又断了。”
“那……我们接下来……”
“等。”沈月曦放下步摇,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对方费尽心机布下此局,绝不会仅仅为了对付一个沈明轩。他们的目标,是哀家,是皇帝,甚至是摄政王!张文远的死,只是开始。他们一定还有后续的动作。传令下去,让我们所有的人,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无论是朝会、市井、还是军营,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是!”青黛肃然应命。
沈月曦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重,仿佛化不开的墨。她知道,自己正站在风暴眼之中,四周是汹涌的暗流和致命的旋涡。皇帝的猜忌,摄政王的审视,幕后黑手的毒箭,还有那不成器家族带来的拖累……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束缚着她的手脚。
但她不能退,也不能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子都关乎生死。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冷静,比任何人都要耐心,在这重重迷雾之中,找到那一线生机,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彻底揪出来!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事,转头看向青黛,“南疆那边,关于那支神秘部队,可有任何新的传闻或者流言蜚语传入京城?”
青黛愣了一下,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回娘娘,并无特别的消息。只是些市井小民以讹传讹,越说越玄乎,当不得真。”
沈月曦微微蹙眉。一支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除非……他们本就存在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者,有着极其高明和隐秘的藏身之法。这支部队,与眼下朝堂的风波,真的毫无关联吗?
她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而找出这条线,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这一夜,皇城内外,无数人无眠。张文远的暴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水雷,冲击波正在无声地扩散,影响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接下来的,必将是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而那笼罩在帝国上空的迷雾,似乎也变得愈发浓重,深锁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