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大长公主的倒台及其党羽的迅速肃清,使得朝堂迎来了一段短暂却真正的平静期。皇帝萧昱似乎彻底认清了现实,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每日只是按时临朝,批阅那些经过筛选的奏章,对任何政事都不再提出异议,对太后与摄政王更是表现得异常恭顺,仿佛已安心于这傀儡的身份。
然而,端坐于慈宁宫深处的沈月曦,却并未因这表面的风平浪静而有丝毫放松。她深知,真正的危险往往潜伏于最深的宁静之下。会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萧昱越是表现得逆来顺受,他内心深处可能酝酿的风暴就越是可怕,那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杀机,或许已如毒蛇般悄然亮出了獠牙。
今夜,月隐星沉,风声呜咽,正是杀机暗藏的好时机。
慈宁宫外,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宫灯在风中摇曳,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一切看似与往常无数个夜晚并无不同。
一道几乎与浓稠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以惊人的敏捷和熟悉度,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慈宁宫内殿的屋顶之上。他伏低身体,紧贴冰冷的琉璃瓦,动作轻灵得如同真正的壁虎,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透过瓦片间细微的缝隙,牢牢锁定了下方烛火昏黄、帐幔低垂的寝殿。
殿内,守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映照出凤床上模糊的轮廓,似乎太后已然安寝。
黑影眼中掠过一丝残忍而兴奋的寒光,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支乌黑的吹箭筒,小心翼翼地将淬着剧毒、泛着幽蓝光泽的箭矢装入其中。他屏住呼吸,瞄准了帐幔后那静止的身影。只需轻轻一吹,毒箭破空,见血封喉,任务便算完成。
就在他胸腔蓄力,即将吹出那致命一击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凌厉至极、仿佛实质般的杀气,陡然自身后袭来!
黑影心中大骇,亡魂皆冒,硬生生止住动作,猛地扭身回头!只见另一道如同自幽冥中诞生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已无声无息地立于他身后,手中一柄不足一尺的短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他的后心要害!
“有刺客——!”
几乎是同一瞬间,下方寝殿内爆发出青黛凄厉无比的尖叫声。原本“安寝”的沈月曦猛地一把掀开帐幔,身上赫然是穿戴整齐的太后常服,眼神清明冷静,如覆寒霜,哪有半分睡意!
屋顶之上的生死搏杀,在刹那间爆发!后来那道黑影,身手明显高出刺客数筹,招式狠辣刁钻,迅如闪电,逼得那先行潜入的刺客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瓦片被踩踏得碎裂飞溅,噼啪作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保护太后娘娘!”大太监冯保尖锐的嗓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率领着大批手持兵刃、甲胄齐全的侍卫如潮水般涌入殿内,迅速组成人墙,将沈月曦密不透风地护卫在中央。
与此同时,殿外也传来了密集的兵刃撞击声、侍卫的怒喝与惨叫,显然今夜潜入慈宁宫行刺的歹人,远不止屋顶上那一人!
沈月曦立于重重保护之中,面色沉静如水,唯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果然来了!她就知道,这深宫的平静之下,永远潜藏着欲置她于死地的毒牙!
屋顶的战斗结束得极快。那名后来出现的黑影——影煞,武功远非刺客所能企及。不过十余个回合,便以一招精妙的擒拿手法卸掉了刺客的手臂关节,随即一脚狠狠踹在其胸腹之间。刺客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筝般从屋顶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留活口!”沈月曦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冯保立刻带人扑上,试图将那摔得筋骨断折、奄奄一息的刺客捆缚起来。
然而,殿外的厮杀声也在此刻渐渐停歇。一名侍卫统领满身血迹,快步进殿禀报:“启禀太后娘娘,潜入宫苑的刺客共计五人,已被击杀三人,擒获两人……只是,这些皆是豢养的死士,口中预先藏有毒囊……被抓的两人,已然……已然咬破毒囊,自尽了!”
沈月曦眼神骤然冰寒,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死士!真是好大的手笔,好狠的心肠!为了取她性命,背后之人竟是如此不惜血本!
她抬首,目光望向已然恢复寂静的屋顶。那名出手相助的黑影——影煞,立于飞檐之上,对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融入了无边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月曦认得他,那是萧衍身边最为神秘莫测的暗卫首领。看来,萧衍也早已预料到,永嘉倒台后,或是其他势力,绝不会甘于沉寂,定然会狗急跳墙,故而提前派了最得力的影卫在暗中守护。
这份看似及时的“人情”,她又欠下了。在这权力的天平上,每一份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查!”沈月曦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凌,带着滔天的怒意与决绝,“给哀家彻查到底!这些死士的来历,训练之所,所用的兵器毒药,一切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哀家倒要亲眼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哀家这项上人头!”
是那看似已然认命的皇帝萧昱?还是其他依旧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对她和萧衍的权势虎视眈眈的势力?
无论你是谁,既然已经悍然出手,便要准备好承受来自大靖太后最酷烈、最无情的反击!
这一夜,慈宁宫的灯火,彻夜未熄,映照着殿外尚未干涸的血迹,也映照着沈月曦眼中那冰冷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