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央的空地上,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皇帝萧昱端坐在临时搬来的龙椅上,面沉似水,年幼的脸上竟也透出几分帝王的威压。文武百官、宗室亲贵以及众多女眷分立两侧,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跪着的三个人,以及他们身旁散落的几样物证上。
那三人衣衫凌乱,身上带着伤,显然经过一番搏斗才被擒获。其中两人穿着骁骑营的号服,另一人则作普通猎户打扮,但眼神闪烁,绝非良善。
物证包括几个残留着可疑粉末的皮囊,几支特制的、用来驱赶野兽的响箭,以及……一枚刻着长春宫印记的玉牌!那玉牌是从那“猎户”怀中搜出的!
“说!”萧昱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受何人指使,竟敢谋害太后?!”
那两名骁骑营士兵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那“猎户”更是低下头,仿佛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就在这时,沈月曦(太后)由青黛扶着,缓缓从慈宁宫营帐方向走了过来。她脸色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步履缓慢,但脊背挺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场中跪着的三人身上。
“参见太后娘娘!”众人连忙行礼。
“皇帝也在。”沈月曦对着萧昱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随即目光转向那三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哀家听闻,有贼子欲害哀家性命?”
她走到那堆物证前,目光落在那个长春宫的玉牌上,弯腰,用指尖轻轻将其拈起,举到眼前仔细端详,唇边泛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这玉牌……看着倒有几分眼熟。”她似是喃喃自语,声音却足以让前排的人都听见,“似乎是……林太妃身边得力宫女秋云常佩戴的那块?哀家记得,前几日在御花园,还见她佩戴过。”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站在女眷前列、脸色已然煞白的林太妃!
林太妃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秋云那个蠢货,竟然会把如此重要的信物带在身上,还落在了别人手里!更没想到沈月曦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太妃,”沈月曦转向林太妃,举着那枚玉牌,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困惑,“这玉牌,怎会在此处?莫非是秋云不慎遗失,被这些贼子捡了去?”
林太妃嘴唇哆嗦着,强自镇定道:“臣……臣妾不知!秋云那丫头粗心大意,或许是……或许是丢了也未可知……”
“丢了?”沈月曦微微挑眉,目光转向那跪着的“猎户”,声音陡然转厉,“那你告诉哀家,这长春宫的玉牌,为何会在你身上?!你与秋云,是何关系?!今日之事,又与长春宫有何关联?!”
那“猎户”被沈月曦连珠炮似的追问逼得抬起了头,对上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猛地磕头哭喊道:“太后娘娘饶命!小的招!小的全招!是……是秋云姑娘让小的这么做的!她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混入猎场,听候信号,配合他们驱赶野猪,制造混乱……玉牌……玉牌是她给小的信物,说事成之后凭此领赏……”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营地炸响!
虽然这“猎户”只提到了秋云,但谁不知道秋云是林太妃的心腹?没有林太妃授意,她一个宫女岂敢谋划此等诛九族的大罪?!
“你……你血口喷人!”林太妃尖声叫道,指着那“猎户”,气得浑身发抖,“定是有人指使你污蔑本宫!皇上!皇上明鉴啊!臣妾冤枉!”
萧昱脸色铁青,看着状若疯癫的林太妃,又看向神色平静却步步紧逼的太后,再看向那证据确凿的玉牌和招供的“猎户”,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他年纪虽小,却不傻,后宫这些阴私手段,他并非一无所知。
“太妃稍安勿躁。”萧昱沉声道,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两名骁骑营士兵,“你们二人,还有何话说?!”
那两名士兵见事情败露,连秋云都被供了出来,知道再隐瞒已是无用,其中一人绝望地磕头道:“皇上饶命!末将……末将也是一时糊涂,受了秋云姑娘的蛊惑和钱财……她说……说只是吓唬一下太后娘娘,末将不知是要谋害娘娘啊……”
“大胆!”萧昱猛地一拍扶手,“谋害太后,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岂是尔等一句‘不知’便可推脱?!来人!将这三名逆贼拖下去,严加看管!待回京后,交由三司会审!”
“嗻!”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将不断求饶的三人拖了下去。
萧昱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太妃:“太妃,此事牵连到你宫中之人,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恐怕要委屈太妃,暂居长春宫,无旨不得外出。”
这便是变相的禁足了!
林太妃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全靠身后宫女扶着才勉强站稳。她看着神色冷漠的皇帝,又看向那边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讥讽的沈月曦,心中恨意滔天,却只能咬牙跪下,声音嘶哑:“臣妾……遵旨。”
沈月曦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她知道,仅凭一个秋云,很难将林太妃彻底扳倒。但经此一事,林太妃协理六宫之权必然不保,势力大损,声望扫地,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兴风作浪。
这就够了。
对她而言,这已是阶段性的胜利。
她抬眼,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外围,只见摄政王萧衍不知何时也到了,正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目光再次空中相接。
这一次,沈月曦没有回避,而是坦然迎上,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他昨日出手拿下那两名刺客,间接助她今日破局之举。
萧衍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也只是极轻微地颔首回应,随即移开了目光。
沈月曦收回视线,心中却留下一个疑问:他昨夜抓走那两人,究竟问出了什么?今日之事,他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个摄政王,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