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五十章：价值与裂痕
冷白的光，无声的空间，洁净到令人发指的空气。
当幸存的九人踉跄着踏出传送门，回到“无声之壁”那熟悉又压抑的中枢大厅时，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深入骨髓的疲惫瞬间淹没了他们。与离去时相比，队伍规模几乎腰斩，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硝烟、血迹和创伤的印记，与这里极致洁净、理性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几滴污浊的墨水滴入了纯白的画布。
引导单元7-c无声地滑行过来，没有问候，没有关怀，只是用那平静无波的意识语音说道：“任务参与者已回归。请前往指定医疗区进行处理。任务物品移交程序将在各位生理状态稳定后启动。”
医疗区？众人这才注意到，大厅一侧原本光滑的墙壁滑开了几个入口，后面是配置着简单但看起来颇为先进的医疗设备的隔间。
没有人有心情客套。裂爪佣兵团的一名伤员几乎是被同伴拖拽着进了医疗隔间，他腹部被能量光束擦过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持续失血和辐射感染已经让他意识模糊。巨拳骂咧咧地跟了进去，他的一条液压义腿在爆炸中卡壳，行动不便。
疤脸扶着那名肩膀受伤的锈火战士走向另一个隔间。老头子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连惊带吓加上高强度爬行，体力也透支严重，被锐齿示意去休息。
锐齿自己则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苏桐和莉亚身上。
苏桐安静地站在一旁，那副荆棘躯干上看不出明显的损伤，但锐齿能感觉到她的“疲惫”——一种精神层面的消耗，仿佛过度运转的机器需要冷却。她没有去医疗隔间，只是静静地汲取着周围环境中那稀薄但纯粹的能量。
莉亚则拒绝了引导单元提供的医疗协助，她靠坐在墙边，用找到的清洁布和消毒剂，面无表情地自己处理着手臂的脱臼和身上的伤口，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她的狙击枪丢了，这让她看起来像是失去了獠牙的猎豹，但眼神中的警惕和冷静丝毫未减。
大厅中央，那悬浮的“水晶大脑”依旧在缓慢旋转，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遥远峡谷中的生死搏杀、惊天爆炸，对它而言不过是一组刚刚更新完毕的数据流。
一种无声的愤怒和寒意，在幸存者们心中蔓延。
过了大约一个标准时，当主要的伤势得到初步处理，疲惫感稍稍缓解后，引导单元7-c再次出现。
“请提交任务物品。”
老头子看了看锐齿，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屏蔽袋中取出那个幽蓝色的数据核心，递了过去。
引导单元表面伸出一个接口，精准地连接上数据核心。一阵微光闪过，大量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大厅四周的墙壁上飞速掠过，速度快得肉眼无法捕捉。
几分钟后，数据流平息。
“数据核心已接收。完整性评估：87.3%。符合最低交换标准。”“低语”的声音响起，“根据协议，现在进行价值评定与交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任务完成度：中等（成功获取核心，但引发自毁，暴露部分行动模式）。”
“参与者贡献度：差异化计算中……”
“综合评定：交换条件等级——‘基础支援包’。”
基础支援包？听起来就不怎么样。
“具体内容包括：”“低语”继续列出，“一、定制化实弹武器及基础弹药补充（根据各参与者偏好及剩余装备情况）。二、旧港周边三个临时安全屋坐标（有效期三十标准日）。三、针对‘观察者’单位基础行为模式分析报告（摘要版）。”
清单公布，大厅里一片寂静。
实弹武器？在见识了Ω能量武器的威力后，这玩意儿的价值大打折扣。安全屋坐标？谁知道是不是下一个“Zeta-7”？至于观察者报告……只是摘要版？
“就这些？！”巨拳第一个忍不住吼了出来，他拖着那条卡壳的义腿，怒气冲冲地指着引导单元，“我们他妈的死了六个人！差点全军覆没！就换来这点破烂？！你们管这叫‘支援’？！”
引导单元7-c毫无反应，倒是“低语”的本体回应了，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交换条件基于任务成果及潜在风险预估。引发自毁程序导致额外风险及人员损失，已反映在评定中。‘基础支援包’符合当前价值评估。”
符合？去他妈的价值评估！
裂爪佣兵团的另外两人也站了起来，眼神不善。黑鼠帮全军覆没，地鼠虽然没来，但他派来的两人死了，这笔账恐怕也会算在“低语”头上。就连一直冷静的莉亚，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锐齿强压着怒火，上前一步，声音冰冷：“我们需要更详细的信息，关于Ω，关于观察者，关于你们的目的！这不是交易，这是利用！利用我们去给你们火中取栗！”
“更详细的信息属于更高层级交换物。”“低语”回答，“你们此次获取的数据核心，其价值更多在于对‘无声之壁’自身研究的补充，而非对你们生存的直接提升。若想获得更高级别支持，需完成更高风险、更高价值的任务。”
更高风险？更高价值？众人想起Zeta-7的自毁和那支突然出现的Ω精锐小队，不由得心底发寒。
“或者，”“低语”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你们可以选择终止合作。‘基础支援包’仍将发放，作为此次任务的补偿。之后，你们可以离开，或继续留在基地享受基础生存保障，但将不再获得任何主动支持及后续任务信息。”
又是选择。留下，接受这苛刻的“价值交换”，继续充当不知目的的棋子；或者离开，带着这点微薄的补偿，回到危机四伏的废土，独自面对Ω的威胁。
这根本不是选择，这是赤裸裸的绑架！
“我们需要时间讨论。”锐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可以。讨论时间：二十四标准时。”“低语”说完，光芒黯淡下去。
引导单元7-c滑向物资调配区，开始准备所谓的“基础支援包”。很快，几个金属箱子被运送过来，里面装着一些改装过的实弹步枪、手枪和配套弹药，看起来质量不错，但远谈不上惊喜。安全屋坐标和观察者报告摘要则被传输到了每个人的多功能面板上。
众人围拢过来，气氛压抑。
“操他妈的！”巨拳一脚踹在金属箱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这鬼地方比Ω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拿我们当炮灰！”
“但他们确实提供了情报和支持，”莉亚冷静地分析，她活动了一下刚刚接好的手臂，“没有那些结构图和弱点分析，我们根本进不去Zeta-7，更别提拿到数据核心。他们的技术是真实的，只是……代价高昂。”
“代价是我们的命！”疤脸低吼道，“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Ω的队伍来得太快了，太巧了！就好像……有人故意引他们来的一样！”
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是啊，那支Ω快速反应部队的出现时机，确实太过蹊跷。
“是‘低语’？”老头子喃喃道，“它想借Ω的手考验我们？还是……清除掉不够格的‘单位’？”
这个猜测让人不寒而栗。
“那个数据核心里，到底有什么？”锐齿看向老头子，“你之前说可能涉及‘永恒之瞳’的早期数据？”
老头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是猜测。但‘低语’如此重视，甚至不惜让我们冒险，里面肯定有极其重要的东西。可惜，我们看不到内容。”
苏桐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她的意念缓缓传递开来：【…我…在…爆…炸…时……感…知…到…峡…谷…深…处…有…东…西…被…激…活…了……一…种…古…老…的……意…识…残…响……可…能…和…数…据…核…心…记…录…的…早…期…实…验…有…关……】
古老意识？众人又是一惊。哭泣峡谷的诡异他们早有耳闻，难道Ω早期在那里进行的实验，不仅仅是环境改造，还涉及到了更危险、更不可名状的东西？而自毁程序意外惊醒了它？
线索越来越多，谜团也越来越大。
“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裂爪的成员看向巨拳，又看看锐齿。
巨拳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扫过大厅中央的“水晶大脑”：“妈的，留在这里是等死，出去也是死！不如……”
“不如什么？”莉亚淡淡地打断他，“硬闯？你觉得我们能对付得了这些引导单元，还是那个‘低语’本身？”
巨拳语塞。见识过引导单元让他的义体瞬间失灵的手段，他毫不怀疑硬闯的下场。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锐齿沉声道，“关于‘低语’，关于它的真正目的。我们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动接受任务。”
“怎么获取？它根本不会告诉我们！”疤脸烦躁地说。
一直沉默的老头子忽然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也许……有一个办法。他们给我们提供了安全屋坐标和观察者报告……我们可以利用这些，在废土上主动行动，而不是完全依赖他们的‘任务’。”
“你是说……我们自己去找线索？”锐齿看向他。
“对！”老头子有些兴奋起来，“观察者的报告摘要，虽然简单，但可能包含了他的活动规律或某些弱点！我们可以尝试主动追踪观察者，或者……去寻找其他可能了解‘低语’和Ω历史的遗迹或幸存者！比如……那些‘归来的流亡者’？”
这个提议大胆而冒险，但也点燃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与其在这里当被动等待屠宰的羔羊，不如主动出击，哪怕风险更高。
莉亚点了点头：“我同意。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们可以利用‘低语’提供的资源，进行我们自己的调查。”
巨拳想了想，也恶狠狠地说：“好！总比在这里受这窝囊气强！老子倒要看看，这帮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是什么鬼！”
意见似乎趋向统一。
锐齿看着她的队员们，又看了看其他势力的幸存者。虽然来自不同组织，但此刻他们都被绑在了同一艘摇摇欲坠的破船上，拥有共同的敌人（Ω）和共同的疑虑（低语）。
“那么，就这么定了。”锐齿做出决定，“我们接受‘基础支援包’，但不再完全被动等待任务。我们利用这些资源，主动寻找突破口，调查‘低语’的真相和Ω的秘密。”
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意味着他们将同时面对Ω的威胁和可能来自“低语”的不满。但他们别无选择。
裂痕，已经在这暂时的“庇护所”与“被庇护者”之间产生。
一场在冰冷监视下的、小心翼翼的自主行动，即将开始。而苏桐体内那与峡谷深处古老意识产生过短暂共鸣的道标之钥，或许将成为这场冒险中最不确定的变量。
“低语”似乎察觉到了他们意志的变化，那悬浮的“水晶大脑”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记录下了这个新的“变量”。
博弈，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