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荧光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幽蓝的光晕。林默躺在IcU的隔离病床上，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粘稠的液体，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他的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深海，唯有脑电监测屏上那条微弱起伏的曲线，如同风浪中飘摇的孤舟，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左腿厚重的石膏，胸腹缠绕的绷带，头部连接的电极，将他塑造成一具沉默的、伤痕累累的雕塑。
苏桐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表面，留下几道模糊的印痕。她的目光穿透隔离层，落在林默灰败的脸上。金鼎大厦呼啸的风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坠下深渊前那双决绝的眼睛，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他付出了几乎粉身碎骨的代价，将“医生”的阴影逼到了医院的墙角，自己却成了这副模样。
“苏队，陶慧的档案和操作日志初步分析出来了。”赵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而凝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手里拿着一个加密平板。
苏桐猛地回神，眼中疲惫瞬间被锐利取代：“说！”
“陶慧，市一院工作十年，主管护师，履历干净，无不良记录。社会关系简单。”赵峰语速很快，“但她的系统权限……非常高。高得有些异常。尤其是在危重病人监护数据区的访问权限，远超普通主管护师级别。而且……”他点开一份日志记录，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时间戳和数据流指向同一个高级别账户，“看这里，过去三个月，有二十七次非正常时间段的登录操作，目标高度集中在几个特定重症病人的数据上——包括李素珍，以及……已经失踪的陈小雨！”
赵峰将平板递到苏桐眼前，指着一条条深夜或凌晨的访问记录：“这些时间点，要么是她不当班，要么是IcU相对清闲的时候。每次操作时间都不长，但访问的数据核心……全是病人的神经反射信号、代谢异常波动、药物耐受阈值……这些最核心的生命体征深层数据！”
苏桐看着那一条条冰冷的记录，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普通的护理记录！这是在采集实验数据！“医生”！这个隐藏在白衣天使面具下的恶魔，一直通过陶慧的手，在暗中窥视着、记录着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生命最细微的挣扎和痛苦！李素珍、陈小雨……都是他的观察样本！
“证据链完整吗？”苏桐的声音冷得像冰。
“系统操作日志是铁证！加上监控拍到她频繁在非正常时间出现在护士站操作电脑，以及陈小雨失踪前她最后接触过相关污物转运车……”赵峰眼中闪过厉色，“足够申请逮捕令了！”
“立刻申请！秘密逮捕！绝不能打草惊蛇！”苏桐斩钉截铁，“通知技术科，同步监控她的个人通讯和网络活动！我要知道她背后还有谁！‘医生’不可能只有她一个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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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角”密室的空气弥漫着陈年烟草和威士忌的混合气息。红姐斜靠在真皮沙发上，指尖的雪茄烟雾袅袅上升，在昏暗的灯光下勾勒出变幻的图案。她面前的加密平板上，信息如同暗河般无声流淌。
一条来自“小耳朵”的新信息跳出，只有几个字：
【白鸽归巢，羽翼带尘。巢穴已空。】（指陶慧回到护士值班室，但陈小雨已失踪）
另一条来自她自己的情报网：
【猎鹰已锁定白鸽，利爪待发。】（指苏桐即将逮捕陶慧）
红姐的目光在两条信息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风暴要来了。陶慧被捕是迟早的事，但这颗棋子暴露，“医生”必然会断尾求生，甚至可能启动更极端的预案。她需要更快。
她的手指在另一个加密通讯器上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屏幕亮起，连接请求发出。几秒后，一个极其模糊、信号不稳的视频窗口弹出。画面晃动，光线昏暗，映出陈哲那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写满焦虑和恐惧的脸。他似乎躲在一个极其狭窄、堆满杂物的地方。
“红姐！”陈哲的声音沙哑，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有……小雨的消息吗？！”
“风紧，巢空。”红姐言简意赅，“白鸽已被盯死，随时落网。”
陈哲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眼中是更深沉的绝望。
“想救你女儿，现在只有一条路。”红姐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告诉我，周启明或者‘医生’，有没有提过一个叫‘归零’的词？任何相关的信息！或者……陶慧平时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她的习惯？弱点？”
“归零？”陈哲茫然地摇头，随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回忆，“没……没听说过！但周启明……他有一次喝多了，对着通讯器吼过一句‘plan b is ready! the countdown begins!’（b计划已就绪！倒计时开始！）……陶慧……陶慧……”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她……她有个习惯！每次操作完那些复杂的设备，或者……或者给小雨用特殊药剂前，她都会……都会下意识地去摸一下她脖子上那条银链子！很普通的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十字架！她好像很珍视那个！”
十字架吊坠？习惯性动作？红姐眼神微动。这可能是心理依赖的锚点。
“老地方安全吗？”红姐问。
“暂时……应该安全……”陈哲的声音充满不确定。
“待着别动。”红姐切断通讯。她立刻拿起另一部设备，手指如飞，编写了一条高度加密的信息，发送给一个特殊的节点：【目标：陶慧（市一院IcU主管护师）。需求：其随身物品中一条银质十字架项链的清晰影像（含链扣细节）及内部结构扫描（非破坏性）。优先级：最高。时限：2小时。】
信息发出。红姐靠回沙发，闭上眼睛。她在赌。赌陶慧被捕时，那条项链还在她身上。赌那项链里，藏着“医生”网络的关键信息，或者……是某个紧急联络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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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院，下午三点。
陶慧刚结束一轮病房巡查，推着护理车走向配药室。她的脚步平稳，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专业，看不出丝毫异样。然而，就在她伸手推开配药室门的瞬间——
“陶慧！”
一声清冷的低喝在身后响起！
陶慧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推门的手停在半空。她缓缓转过身。
苏桐、赵峰，还有两名便衣刑警，如同四堵墙，无声地封死了她的退路。苏桐的眼神锐利如刀，手中拿着那张刚刚获批的逮捕令。
“陶慧，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你涉嫌非法获取、篡改病人核心医疗数据，非法转移病患陈小雨，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苏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回荡。
陶慧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飞快地扫过苏桐手中的逮捕令和周围刑警冷峻的脸。没有辩解，没有反抗，她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顺从地抬起了双手。
赵峰上前，动作利落地给她戴上手铐。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身体轻轻一颤。
“带走！”苏桐下令。
两名刑警一左一右押着陶慧，走向安全通道。走廊里几个路过的护士和病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就在经过护士站时，陶慧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墙上巨大的电子钟。她的脚步，在那一瞬间，极其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几乎无法察觉。但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苏桐，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停顿！陶慧的视线，在电子钟的秒针跳动到“00”的那一刻，似乎凝固了零点一秒！
她的嘴唇，在口罩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一个口型。
苏桐的心脏猛地一沉！那个口型是——“Zero”（零）！
归零？！周启明的plan b？！倒计时开始了？！
“等等！”苏桐厉声喝道！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呜————！！！”
一阵凄厉无比、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医院广播系统、从每一层的消防喇叭里疯狂炸响！那声音尖锐、急促、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医院大楼！紧接着，所有灯光开始疯狂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巨兽的痉挛！
“怎么回事？！”赵峰和刑警们瞬间拔枪警戒，惊疑不定！
混乱！尖叫！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爆发！病人惊恐地探头，医护人员茫然奔出！
“是演习吗？”
“不像！电源在闪！”
“警报！最高级别的警报！”
苏桐脸色剧变！她猛地看向被押着的陶慧！
陶慧在刺耳的警报和闪烁的灯光中抬起了头。口罩上方，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丝计划得逞的冰冷，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IcU的方向，落在了林默和李素珍的病床上。
她的嘴角，在口罩下，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一个无声的口型再次出现，这一次，苏桐看得清清楚楚：
“钥匙……早已转动。”
轰！
苏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中计了！逮捕陶慧，甚至可能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启动“归零计划”的信号！而倒计时的终点……目标直指IcU里那两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生命——林默和他的母亲！
“快！回IcU！”苏桐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调，不顾一切地朝着IcU的方向冲去！赵峰和刑警们拖着陶慧紧随其后！
警报声依旧在疯狂嘶鸣，灯光如同垂死挣扎般明灭不定。混乱的医院走廊里，苏桐逆着惊恐四散的人流狂奔。而此刻，在IcU那扇紧闭的隔离门内，连接着林默和李素珍的精密监护仪器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剧烈的电磁干扰下，开始出现不祥的剧烈波动！药物输注泵的运行指示灯，也诡异地闪烁起代表故障的红色！
归零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读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