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林默颤抖的手指指向空无一物的墙角，嘶哑的声音编织着系统强塞的谎言：“……深蓝色的衣服……戴帽子……个子跟我差不多高……”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炭块，灼烧着他的喉咙和灵魂。冷汗如同蜿蜒的溪流，从额角滑落，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冰冷的不锈钢桌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声。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苏桐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两盏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林默拙劣的表演，牢牢锁定在他因恐惧和谎言而剧烈闪烁的瞳孔深处。那目光里没有信任，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林默的谎言在苏桐无声的注视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迅速消融、碎裂。他编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片死寂的空白。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椅子里，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再看苏桐的眼睛。巨大的失败感和被看穿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
漫长的沉默。只有换气扇低沉的嗡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终于，苏桐动了。她拿起桌上的那份尸检报告，修长的手指在“特殊神经抑制剂”和“活体药物试验清除程序”的字眼上轻轻点了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默惨白的脸。
“深蓝色工装？戴鸭舌帽？”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林默，你编故事的能力，比你送外卖的技术差远了。”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
“王海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和纤维，dNA比对结果刚刚出来。”苏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字字千钧，“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你。倒是和一个我们追踪已久的、专门替某些‘特殊客户’处理‘技术问题’的黑客组织成员残留的dNA片段……高度吻合。”
黑客？！林默的心猛地一沉！系统！绝对是系统！它不仅能发布任务，还能动用黑客清除痕迹！它编织的谎言，在警方的技术手段面前，不堪一击！
“至于你看到的‘清洁工’……”苏桐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洞悉，“巷口唯一的监控探头，在案发前二十七分钟，被一个‘技术故障’精准地屏蔽了三分钟。巧的是，就在那三分钟里，没有任何穿着深蓝色工装、戴鸭舌帽的人进出过那条巷子。只有你，林默，在案发后十分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林默濒临崩溃的神经：“告诉我，你背后是谁？谁在教你撒谎？谁在利用你干扰调查？张强的死，王海的死，还有陈哲诊所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是不是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张强！王海！陈哲！苏桐已经将这几条看似不相关的线，牢牢地串在了一起！她距离真相，只隔着一层薄纱！而这层薄纱，就是林默的嘴！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林默的喉咙！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系统冰冷的警告和母亲在IcU里微弱的生命体征在他脑中疯狂撕扯！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系统的存在，母亲必死无疑！可继续撒谎？在苏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只会让自己彻底坠入深渊！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他徒劳地摇着头，声音破碎，眼神涣散，像一只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困兽。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传来那规律的、如同索命符般的震动！嗡…嗡…嗡…
林默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心脏狂跳到几乎要冲破胸膛！苏桐和赵峰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瞬间再次聚焦在他捂着口袋的手上！
“拿出来！”苏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被挑衅的怒意！她的手再次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林默的意志在巨大的内外夹击下，彻底崩溃了！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在苏桐和赵峰冰冷目光的逼视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掏出了那部碎裂的手机。
屏幕亮着。暗红的底色如同凝固的血液。一条新的信息，如同毒蛇吐信，无声地浮现：
【指令变更。】
【接受警方“证据不足”结论。保持沉默。】
【离开后，前往以下坐标（地图定位点闪烁），获取监听设备。】
【目标：于24小时内，将监听器植入苏桐个人物品或常用交通工具。】
【任务奖励：5000元。特殊药剂（稳定剂）x2。】
【失败：抹除程序启动。连带清除：李素珍。】
监听苏桐？！植入窃听器？！
奖励翻倍，还有双份药剂！
失败的代价……是彻底的毁灭！
林默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将他冻僵！系统不仅要他做双面间谍，还要他成为直接刺向苏桐心脏的毒刃！这已经不是任务，是让他亲手把自己钉死在叛徒的耻辱柱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迎上苏桐那冰冷审视、蓄势待发的目光。巨大的心理冲击让他几乎当场崩溃！
就在这审讯室气氛紧绷到极致、一触即发的瞬间——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警服、神色匆匆的年轻警员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敬礼，急声道：“苏队！赵哥！陈哲诊所！出事了！”
“什么？”苏桐和赵峰同时一惊，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刚才辖区派出所接到报警！陈哲那家‘维修店’发生火灾！火势很大！消防已经赶过去了！现场……现场好像还有爆炸痕迹！”警员的声音带着急促和难以置信。
火灾？爆炸？！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林默脑中瞬间一片空白！陈哲！他的女儿！那扇绿门后面压抑的咳嗽声！系统！一定是系统！它在毁灭证据！它在清除痕迹！它在警告所有试图触碰真相的人！
苏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爆射！她看了一眼僵在原地、面无人色的林默，又看了一眼赵峰，当机立断：“赵峰！你留下！继续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不准离开！我去现场！”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赵峰立刻应声，站到林默身边，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墙，封死了所有去路。
苏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林默，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怀疑，有怒火，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然后她不再停留，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风一般冲出审讯室，脚步声迅速远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林默和赵峰。沉重的铁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死寂重新降临。赵峰抱着手臂，如同沉默的雕像，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锁定在林默身上，充满了警惕和压迫感。那目光仿佛在说：别耍花样。
林默瘫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脏还在疯狂擂动。系统的指令如同魔咒般在脑中回响：离开……获取设备……监听苏桐……母亲的生命……陈哲诊所的烈火与爆炸……苏桐临行前那沉重的一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赵峰冰冷的注视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默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另一个警员，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走到赵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赵峰眉头紧锁，接过文件快速翻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的林默，沉默了几秒，最终无奈地开口，声音干涩：
“林默。陈哲诊所火灾现场初步勘查结果……没有发现人员伤亡报告。但现场破坏严重，所有物品基本焚毁，关键证据……恐怕没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另外，关于王海案的证据链……目前没有直接指向你的物证。你的不在场证明虽然薄弱，但也无法彻底推翻。再加上……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的客观情况……”
赵峰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你可以走了。但必须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后续调查！记住，你仍是重要关联人员！别想着跑！”
可以走了？
林默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系统的指令……竟然真的应验了？警方因为“证据不足”，要放了他？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根本不是侥幸！这是系统力量赤裸裸的展示！它在操控警方的判断！它在嘲笑所有的规则和奴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赵峰那如同芒刺在背的目光注视下，拖着那条麻木的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出审讯室，穿过灯火通明却冰冷肃杀的大厅，最终走出市局那沉重威严的大门的。
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却让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有彻骨的寒意。他站在市局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远处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他麻木地逃出。暗红屏幕亮起，一个精确的坐标定位点在地图上闪烁着。下方是冰冷的文字：
【监听设备坐标已发送。限时24小时。】
【生存倒计时：23:59:59…】
同时，银行短信提示：【xx银行】您尾号****账户收入人民币5000.00元，余额：6977.76元。
冰冷的数字，冰冷的任务。
林默抬起头，望向苏桐离开的方向——陈哲诊所那片被烈火吞噬的黑暗区域。火光似乎已经熄灭，只剩下浓烟在夜色中盘旋，如同不散的冤魂。
他感到口袋深处，那两粒用谎言和背叛换来的、冰凉坚硬的“特殊药剂”，正隔着布料，紧紧贴着他的皮肤。那是母亲48小时的“稳定”，也是将他灵魂彻底钉死在深渊之上的……双面枷锁。
他迈开脚步，拖着沉重的身躯和更沉重的灵魂，一步一步，朝着系统指示的、那片未知的黑暗坐标，蹒跚而去。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将自己更深地埋葬。夜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角，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很孤独，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着、走向既定终点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