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的湿滑苔藓蹭在掌心,陈观棋下坠的势头猛地一顿——锁链突然绷紧,带着他的手臂狠狠撞在井壁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借着这股反作用力稳住身形,低头看向脚下:井底并非实心,而是铺着层青黑色的石板,石板缝隙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眨动。
“嗤——”
一道蓝影突然从石板下窜出,带起的冷风刮得陈观棋脸颊生疼。他下意识侧身避开,那影子擦着他的肩头掠过,锁链“啪”地抽在井壁上,火星四溅,竟在坚硬的岩石上犁出道深痕。
“擅闯禁地者,魂归星府!”
沙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陈观棋定睛看去,才看清那蓝影的模样:身形与人无异,却浑身裹着流动的蓝光,仿佛由凝固的星尘铸成。最骇人的是它的脸——没有五官,只在本该是眼瞳的位置嵌着两颗空洞的星核,转动时泛着吞噬光线的黑。它手中的锁链比井口的粗了三倍,链节上燃着幽蓝的火焰,落地时石板都被灼出焦黑的印记。
“星魂使者……”陈观棋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反手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剑身刚离鞘,就被井底的寒气激出层白霜,他指尖迅速划过剑脊,将阳气灌注其中,“我当是什么凶神恶煞,原来是团没成型的星子渣。”
这话像是戳中了使者的痛处,它猛地扬手,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抽过来,链节上的蓝火在半空拖出长长的光尾,照得陈观棋瞳孔骤缩——那火焰里裹着无数细碎的影子,细看竟都是扭曲的人脸,张着嘴无声嘶吼。
“这些都是……被你吞噬的魂魄?”陈观棋心头一沉,桃木剑挽出个剑花,“铛”地架住锁链。两股力道相撞的瞬间,蓝火“滋滋”地舔上剑身,竟发出油锅炸响般的脆响,而桃木剑上的阳气像层无形的屏障,逼得蓝火不断往后缩。
使者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星核里翻涌着暴怒的黑光。它猛地拽回锁链,陈观棋只觉手臂被一股巨力拉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石板上的蓝光突然暴涨,从缝隙里钻出无数银灰色的丝线,如同毒蛇般缠向他的脚踝。
“啧,玩阴的?”陈观棋脚尖点地,借着锁链的拉力旋身跃起,桃木剑顺势劈下,剑风带着阳气扫过地面,丝线遇光即化,散成股股青烟。但这片刻的迟滞已足够使者发动第二轮攻击——锁链突然分岔,化作数道蓝影,从不同方向缠向他的四肢,链节相撞的脆响在井底回荡,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陈观棋心跳如擂鼓,手腕翻转间突然想起地脉先生的话:“星魂属阴,遇阳则溃。”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刹那间,剑身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阳气催至极致,竟在周身形成道无形的屏障。
“滋啦——”
锁链撞在屏障上,蓝火像被泼了沸水的冰雪,瞬间熄灭大半,使者的星核剧烈震颤,发出痛苦的嗡鸣。它显然没料到陈观棋会用精血催阳,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就在这时,井口突然传来陆九思的喊声:“陈观棋,接好了!”
一道金光破空而下,陈观棋下意识伸手接住,掌心立刻传来灼烫的暖意——竟是那枚龙元玉佩。他刚要抬头,就见陆九思顺着锁链滑了下来,手里还攥着把匕首,刀刃上沾着星核碎屑,显然是刚解决了井壁上的星魂丝线。
“你怎么下来了?!”陈观棋又惊又怒,“我不是让你带先生先走——”
“少废话!”陆九思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稳稳站定,指着使者冷笑,“这玩意儿怕你的阳气,更怕龙元玉,你看清楚!”他猛地将玉佩举过头顶,金光骤然迸发,如同小太阳般在井底炸开。
使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星核里的黑光疯狂外泄,身形都变得透明了几分。它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井壁上,石板应声开裂,露出后面暗格的轮廓——那暗格上刻着的星纹,正与陈观棋怀中铜钱耳坠的纹路完全吻合。
“找到了!”陈观棋眼神一凛,桃木剑直指使者心口,“陆九思,左移三步,它要放星尘雾!”
话音未落,使者果然张开双臂,无数蓝星般的粉末从它体内涌出,落地即化作齑粉,却带着蚀骨的寒意。陆九思依言侧身,龙元玉佩的金光将粉末挡在三尺之外,同时扬手将匕首掷出——匕首擦着使者的脖颈飞过,精准地钉在暗格锁孔上。
“就是现在!”
陈观棋借着这转瞬即逝的空档,脚下猛地发力,桃木剑带着破风之声刺出。剑尖穿透蓝光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剑身撞上了坚硬的物体,紧接着是星核碎裂的脆响。使者的身形在蓝光中剧烈扭曲,星核寸寸迸裂,那些被吞噬的人脸影子趁机挣脱,化作流萤般的光点,盘旋片刻后消散在空气中。
蓝影彻底溃散的瞬间,半块菱形的星晶“当啷”一声落在石板上。陈观棋弯腰拾起,星晶入手冰凉,里面封存着团流动的光影,细看竟像是段凝固的记忆。
“这是……”陆九思凑过来,龙元玉佩的金光映在星晶上,光影突然活了过来——
画面里是片火海,年轻的地脉先生抱着个襁褓,在残垣断壁中狂奔。他身后跟着个黑袍人,手中锁链甩出的蓝火点燃了整片屋舍。“把星核交出来!”黑袍人嘶吼着,锁链缠住了地脉先生的脚踝,“你以为护住那孩子就能改变什么?星眼井的劫数,注定要由陈家后人来扛!”
地脉先生摔倒在地,襁褓从怀里滚出,露出里面婴儿的脸——眉眼竟与陈观棋有七分相似。他挣扎着去够襁褓,却被黑袍人踩住后背,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抓起婴儿,将半块星晶塞进婴儿襁褓:“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债,好好记着!”
画面突然扭曲,黑袍人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脖颈处露出块玉佩,赫然是龙元玉的纹路。
“那黑袍人……”陆九思的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玉佩,“他戴的玉佩,和我的一模一样。”
陈观棋捏紧了星晶,指节泛白。刚才画面里的婴儿,襁褓上绣着的星纹,与他从小戴到大的铜钱耳坠完全一致。而地脉先生那句“陈家后人”,像把重锤砸在他心口——难怪老者总说他与星眼井有缘,难怪这口井的星轨对他有着莫名的牵引。
“星核在暗格里。”陈观棋深吸一口气,将星晶揣进怀里,转身去拔陆九思钉在锁孔上的匕首。暗格应声弹开,里面果然躺着块拳头大的晶石,通体漆黑,却隐隐透出红光,像是裹着团跳动的心脏。
就在他伸手去拿的瞬间,井底突然剧烈晃动,石板缝隙里的蓝光疯狂闪烁,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陆九思猛地拽住他:“快走!地脉先生说过,星核离体,井底的星魂会集体暴动!”
陈观棋抓起星核,只觉入手滚烫,像是握着块烧红的烙铁。两人刚抓住锁链往上爬了两步,就听见下方传来“咔嚓”的碎裂声——整面井壁轰然坍塌,无数银灰色的丝线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所过之处,石板都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抓紧了!”陈观棋低吼一声,阳气灌注双臂,拽着锁链拼命上攀。陆九思紧随其后,龙元玉佩的金光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尾,丝线不敢靠近,却在井底聚成个巨大的阴影,阴影中隐约可见无数只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爬到井口时,地脉先生已拄着根断矛勉强站起,脸色苍白如纸,却死死挡在井边。“快……用星核和龙元玉镇住井口!”他指着旁边的凹槽,“星核嵌进去,玉佩压在上面,快!”
陈观棋刚将星核按进凹槽,井底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阴影顺着井壁往上蔓延,所过之处,蓝火如附骨之疽般燃烧起来。陆九思毫不犹豫地将龙元玉佩拍在星核上,金光与红光交织成道光柱,猛地扎进井底。
“嗷嗷——”
阴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沸水浇过的冰雪,迅速缩回井底。光柱渐渐隐去,井口的青石板自动合拢,只留下星核与玉佩嵌在上面,如同块封印。
地脉先生脱力般瘫坐在地,看着陈观棋胸口露出的铜钱耳坠,突然老泪纵横:“像……太像了……你爹当年也是这样,抱着星核从井里爬出来的……”
陈观棋摸着怀里的星晶,又看了眼陆九思掌心发烫的龙元玉,突然明白过来。那黑袍人脖颈上的玉佩,陆九思的龙元玉,还有这星眼井的封印……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在几十年前就被这口井紧紧缠在了一起。
陆九思突然“嘶”了一声,指着星核与玉佩结合的地方——那里正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石缝往地下钻,而他的龙元玉,竟隐隐泛起了灰败之色。
“不好!”地脉先生猛地抬头,望向天边,“月蚀要开始了!这封印……镇不住了!”
陈观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一轮残月正被阴影一点点吞噬,而那些钻进地下的黑气,正顺着荒原的沟壑,朝着远处的村落蔓延——那里,还有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
陆九思握紧了玉佩,指腹蹭过上面渐渐加深的灰痕,突然看向陈观棋,眼底闪过抹决绝:“你爹能做到的事,我们也能。”
陈观棋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星晶,里面的光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疯狂闪烁。他突然笑了,伸手拍了拍陆九思的肩膀,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穗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走。”他说,“去会会那个黑袍人的后人。”
远处的村落已亮起火光,显然是星魂冲破了外围的防线。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迈步冲了出去,龙元玉的金光与桃木剑的红光在荒原上交织,如同两道劈开黑暗的闪电。
井底,被封印的阴影仍在咆哮,星核与玉佩的光芒却在一点点黯淡。地脉先生望着两人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抹释然的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这场跨越了两代人的宿命,才刚刚揭开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