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的废墟里还飘着淡淡的草木灰味，村民们弯腰在碎石堆里翻找，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不是王婶的帕子吗”，紧接着，惊呼和哽咽声此起彼伏。
陈观棋循声走去，只见王婶的海棠帕被一块石板压着，焦黑的边角外，大半朵海棠依旧鲜亮，针脚里还卡着点没烧尽的棉絮，是王婶总爱絮叨的“新弹的棉花，软和”。不远处，李伯的铜烟袋锅躺在碎砖旁，烟嘴处的包浆被擦得油亮，正是他每天揣在怀里、用袖口蹭了又蹭的那只。
“还有这个！”一个小姑娘举着块黄底粉花的帕子跑过来，帕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针脚松松垮垮，像是初学刺绣的人扎的。“是小妹的！她上次给我看时，还说绣不好太阳，先绣朵花试试！”
陈观棋的心猛地一揪。他接过那帕子，指尖摸到角落那截没剪干净的线头——小妹那天举着帕子跑过来，辫子甩得像小尾巴：“哥，等我学会绣太阳，就给你绣个满袖的光！到时候你出远门，走夜路也不怕黑啦！”
帕子上还带着点温热，像是刚从谁的怀里掏出来似的。陈观棋把它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有四象佩，有刚才石缝里绿芽的潮气，还有这帕子传来的、带着阳光味的余温。
“别看了。”陆九思的手按在他肩上，力道不轻，却带着股稳当劲儿，“天亮了。”
陈观棋抬头，果然见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一道淡金色的光刺破云层，正顺着龙穴的裂缝漫进来。光线落在那株石缝里的绿芽上，嫩叶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往外走，有人背着受伤的老丈，有人牵着吓哭的孩子，没人说话，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王婶的儿媳把海棠帕捂在脸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掉泪，脚步稳稳地跟着队伍；李伯的儿子把烟袋锅别在腰上，走几步就回头看看龙穴深处，像是在跟谁道别。
陈观棋站起身，左肩的伤扯得他龇牙咧嘴，却没哼一声。他摸了摸怀里的太阳花帕子，那点余温透过布料渗进来，比伤口的疼更清晰。
白鹤龄走在他身边，手里捏着块烧焦的布料，是她娘留的围裙角。“我娘总说，烟火气最养人。”她轻声说，眼里映着晨光，“你看，这些物件都好好的，就像他们还在似的。”
陈观棋点头。是啊，王婶还在念叨着她的海棠，李伯还在吧嗒着烟袋，小妹还在歪歪扭扭地绣着太阳。他们没被尸气吞掉，没化作黑灰，就藏在这些带着体温的物件里，藏在村民们互相搀扶的脚步里，藏在石缝里那株顶着光生长的绿芽里。
晨光越发明亮，把断壁残垣的影子拉得很长。陈观棋跟着队伍往外走，怀里的帕子始终温温的。他知道，有些伤会结疤，有些痛会淡去，但这些没冷透的余温，会像小妹说的太阳，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