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地脉光纹却已恢复了温和的律动。陈观棋蹲在石台废墟前,指尖拂过一块焦黑的石板——那里本该刻着天枢支的护脉咒,此刻却被血龙灵自爆的气浪灼成了炭色。他捡起半片残页,是从血煞的袍角撕下来的,布料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蜡油,显然是封过密信的痕迹。
“找到了。”他拨开碎石,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硬物。是个铜制的小筒,被压在断裂的龙形石雕下,筒身刻着与血龙丹相同的逆龙纹,却在纹路末端藏着个极小的“舵”字。陈观棋旋开筒盖,里面卷着张泛黄的麻纸,墨迹因受潮有些晕染,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西域舵主亲启:血龙丹虽毁,然龙灵已育,可作先锋。主上于昆仑冰窟得真龙骨,此乃重铸周天龙脉之关键。三物缺一不可——地脉需龙门墟生脉玉,人魂需玄枢阁守脉人,龙血需龙女痣心头血。待冬至日地轴偏转,可引龙骨吸三物精元,届时玄枢阁百年基业,弹指可破……”
麻纸末端的落款不是名字,是个缠绕着锁链的龙形符号,锁链的每一节都刻着个“煞”字,与骨先生袖口那个骷髅灯笼符号截然不同。陈观棋捏紧麻纸,指节泛白——血煞口中的“主上”是谁?周天龙脉又是什么?去年在龙门墟,师父临终前曾含糊提过一句“天机门分裂前,掌事们守着条能定天下的龙脉”,当时只当是传说,此刻看来,那传说竟藏着颠覆玄枢阁的阴谋。
“地脉、人魂、龙血……”他低声重复着,突然想起被白鹤龄护送回据点的龙女痣少女。那姑娘的心头血正是“龙血”,而玄枢阁的守脉人——就是那些能感知地脉异动的弟子,此刻多半还在血龙窟的囚笼里昏迷着。至于生脉玉……陈观棋摸了摸胸口,那半块灵核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
桃木剑突然嗡鸣起来,剑身上的青纹指向溶洞深处。陈观棋抬头望去,只见崩塌的石壁后露出个狭窄的洞口,黑黢黢的望不见底,洞口的石缝里卡着片银质的令牌,刻着玄枢阁的莲花徽记,却在花瓣边缘刻着个“叛”字。
“是玄枢阁的叛徒?”他走过去拔出令牌,背面的刻痕还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卡进去的。令牌上沾着点极细的冰碴,融化后带着股淡淡的雪莲香——那是昆仑山脉特有的气息。
就在这时,袖袋里的传讯符突然烫得惊人。陈观棋猛地捏碎符纸,白鹤龄的声音裹挟着风雪声冲了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观棋!速来昆仑山口汇合!玄枢阁刚收到线报,昆仑冰窟的地脉阳气在三日内骤降三成,冰舌下的石脉发出龙吟般的震动,像是有术法在强行引动龙骨!”
符纸燃尽的青烟里,飘着片极小的冰晶,落在陈观棋手背上,瞬间化作水痕。他突然想起密信里的“真龙骨”——难道主上已经开始动手了?
“守脉人怎么样了?”他对着余烬问道,传讯符的灵力还未散尽,尚能传递简短的回应。
“已醒,正在据点休养。”白鹤龄的声音清晰了些,“但他们说,昏迷时总梦到条锁链缠着龙骨,锁链尽头站着个穿玄色蟒袍的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和血煞的面具很像,却更显威严。”
玄色蟒袍?陈观棋的心跳漏了一拍。玄枢阁的卷宗里记载,天机门分裂前,掌事们常穿绣着蟒纹的黑袍,只是随着两派反目,那蟒纹便从玄枢阁的服饰里彻底消失了。难道那“主上”,是天机门的余孽?
他将密信和铜筒塞进怀里,又把那块刻着“叛”字的令牌系在腰间——这或许是找到“西域舵主”的关键。溶洞外的天光已经偏西,地脉光纹在地面织成张巨大的网,顺着洞口的方向往西北延伸,直指昆仑山脉的方向。
“得尽快赶去昆仑。”陈观棋抓起桃木剑,剑身上的青纹与地脉光纹相触,突然亮起一道光柱,在溶洞顶投射出幅简略的地图——是从血龙窟到昆仑冰窟的捷径,标注着三个红色的点,旁边写着“煞点”。
他认出这是《青囊经》的“地脉导航术”,只有在感知到强烈的煞气节点时才会触发。看来那主上为了稳固真龙骨,已经在沿途布下了煞阵,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刚走出溶洞,就见夕阳把戈壁染成了金红色。远处的沙丘后传来马蹄声,是白鹤龄派来的信使,骑着匹快马,马背上驮着个沉甸甸的包袱。
“白师姐说您可能需要这个。”信使翻身下马,递过包袱,“里面是玄枢阁的寒玉符,能抵御昆仑的寒气,还有张冰窟的舆图,是三年前地脉司绘制的,标注着所有地脉节点。”
陈观棋解开包袱,寒玉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舆图的边角却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他展开舆图,发现冰窟最深处的位置被人用朱砂画了个圈,旁边写着行小字:“龙骨眠于冰下三尺,伴以镇魂钉。”字迹娟秀,是白鹤龄的笔迹——她显然早就对昆仑冰窟有所怀疑。
“替我谢过白师姐。”他将舆图折好塞进怀里,翻身上马。快马扬起的沙尘中,他回头望了眼血龙窟的方向,溶洞入口已经被地脉光纹织成的屏障封住,那些被解救的守脉人正在屏障后挥手,龙女痣少女的身影格外显眼,她脖颈上的龙形玉佩正与陈观棋怀中的生脉玉遥遥呼应,闪着淡金的光。
“冬至日……”陈观棋策马西奔,心里默算着时日。今天是霜降,离冬至正好两个月。两个月内,他们必须赶到昆仑冰窟,阻止那主上重铸周天龙脉——否则龙门墟的生脉玉、龙女痣的心头血、玄枢阁的守脉人,都会成为对方祭坛上的祭品。
快马穿过戈壁时,晚风带来了隐约的驼铃声。陈观棋勒住缰绳,见远处的驿站外停着辆黑色的马车,车帘上绣着个极小的锁链龙形符号,与密信落款一模一样。车夫戴着顶宽檐帽,正低头给马饮水,帽檐下露出半张脸,嘴角有道刀疤,与血龙窟囚笼里某个守脉人描述的“西域舵主”特征完全吻合。
他悄悄摸出腰间的“叛”字令牌,指尖刚要捏诀,马车却突然动了。车夫甩了记响鞭,黑色马车如箭般冲向西北,车辙印在沙地上留下道笔直的线,竟与《青囊经》地图上的“煞点”路线完全重合。
“想跑?”陈观棋冷笑一声,催马追了上去。桃木剑在夕阳下划出道青光,将迎面飞来的三支淬毒弩箭劈成两半——那车夫竟是血煞的余党,显然是想灭口。
黑色马车里突然传来声冷笑,车窗掀开条缝,露出只戴着玄色手套的手,指尖夹着枚骨哨,正是骨先生吹过的那支。“陈观棋,”声音隔着车帘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主上说,你若肯交出生脉玉,可饶玄枢阁上下不死。”
陈观棋的剑刃抵住车辕,火星四溅:“回去告诉你的主上,想要生脉玉,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车帘猛地合拢,马车突然加速,车轮卷起的沙尘中,飘出张燃烧的麻纸,正是血煞密信的复制品,只是在“主上”二字旁边,多了个烫金的“天”字。
“天……”陈观棋心头剧震。玄枢阁的禁书《天机秘录》里提过,天机门分裂前,掌事们以“天”为尊,自称“天选者”。难道这主上,是天机门当年失踪的初代掌事?可那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暮色四合时,黑色马车消失在昆仑山口的风雪里。陈观棋望着漫天飞雪,将寒玉符贴在胸口,生脉玉的暖意与符纸的凉意交织在一起,竟让他想起龙门墟地宫的那夜——陆九思的龙元玉佩也是这样,一半冰冷,一半滚烫。
他摸出《青囊经》,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翻开,书页上自动浮现出师父的字迹,是段从未见过的批注:“周天龙脉非龙非脉,是人心欲念所化。守脉者守的不是地脉,是人心底那点不肯向恶的光。”
风雪越来越大,将马蹄印很快覆盖。陈观棋催马走进山口,寒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地脉光纹在雪下涌动,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知道,前面等待他的不仅是昆仑冰窟的真龙骨,还有个藏了两百年的秘密——关于天机门,关于周天龙脉,或许还有关于师父临终前没说出口的真相。
传讯符的余温还在指尖,白鹤龄应该已经带着守脉人和龙女痣少女在山口据点等他了。陈观棋握紧桃木剑,剑身上的青纹在风雪中亮得愈发清晰,像是在说:无论主上是谁,无论周天龙脉藏着多大的凶险,只要地脉还在跳动,只要这柄剑还能引动阳气,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雪片落在《青囊经》的书页上,瞬间融化,晕开了师父批注的最后两个字:“等你。”
仿佛跨越了时空的约定,在昆仑山口的风雪里,轻轻叩响了下一章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