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霉味和劣质消毒水气味的清洁间隔间里,沈砚辞和陆星眠屏息凝神,目送那两个动作僵硬、眼神空洞的“杂工”拖着沉重的黑色垃圾袋,缓缓走向走廊深处那扇标有“废弃处理”的铁门。
袋口露出的那一角染血灰色布料,像根冰冷的刺,扎在两人心头。
“跟上去。”沈砚辞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率先闪出隔间,借着走廊堆叠的杂物阴影,悄无声息地尾随。陆星眠紧随其后,努力维持着那层削弱外界牵引的“绝缘壁垒”,同时尽量收敛自身所有不必要的共鸣波动,如同潜行的夜行动物。
格罗姆在背囊里彻底安静了,只用微弱的精神波动传递着紧张:“本大爷有种不祥的预感……通常处理‘垃圾’的地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这味道越来越难闻了!”
确实,越靠近那扇铁门,空气中那股混合了化学制剂、腐败物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就越发浓烈刺鼻。铁门看起来厚重,边缘有橡胶密封条,门上有观察窗,但玻璃模糊不清。
两个“杂工”在门前停下,其中一人用挂在脖子上的身份卡在门侧感应区刷了一下。“嘀”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铁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更浓烈的异味和一股带着凉意的气流涌出。两人拖着垃圾袋费力地挤了进去,门随即缓缓闭合。
就在门即将完全关上的瞬间,沈砚辞如同猎豹般窜出,将一根从清洁间顺来的细长撬棍卡在了门缝底部!门被卡住,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留下了一道约十厘米宽、难以察觉的缝隙。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灯光是一种惨淡的白色,照在金属地板和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那两个“杂工”正将垃圾袋拖向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类似工业粉碎机入口的金属漏斗旁。房间里还有其他几个同样穿着工装、动作僵硬的人在忙碌,有的在分拣堆在墙角的杂物,有的在操作控制台。角落里,杂乱地堆放着更多黑色垃圾袋,还有一些破损的金属容器、断裂的束缚带,甚至……几件染血的白大褂。
这里不像简单的垃圾处理站,更像一个……“实验废料”回收或销毁中心。
“进去吗?”陆星眠用气音问,喉咙有些发干。里面的景象和气味都让人极度不适。
沈砚辞观察了几秒,摇头:“人太多,直接进去风险高。找别的观察点或入口。”他的目光扫向铁门上方和两侧的墙壁结构。
他们退回阴影处。沈砚辞指了指铁门上方大约四米处,那里有一个老旧的通风管道出口,百叶窗式的格栅有些歪斜。“从那里进去,能看到下方全景,而且位置隐蔽。”
攀爬再次开始。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相对顺利。他们爬到通风口位置,沈砚辞小心地卸下松动的格栅,两人先后钻了进去。
管道向下延伸不远,就是一个较大的、带有多个分支的通风交汇处,下方正好是那个“废弃处理”大厅的大部分区域。他们趴在交汇处的金属网格板上,透过网格缝隙,可以清晰地俯瞰下方。
大厅比从门缝里看到的更加广阔。除了中央那个巨大的粉碎机漏斗,四周还有好几个不同类型的大型处理设备,有的发出低沉的轰鸣,有的则静默着。那些动作僵硬的“杂工”大约有七八个,各自沉默地忙碌着,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仿佛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陆星眠的注意力被大厅一角吸引。那里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透明的立式储物柜,柜子里似乎存放着一些个人物品:手表、眼镜、身份卡、甚至还有几本破损的笔记和照片框。而柜门上都贴着小标签,上面有编号和日期。
“那是……”陆星眠心中一寒。那些物品,看起来像是属于“不再需要”的人。
沈砚辞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更加冰冷。他指了指下方那两个刚进来的“杂工”。只见他们将黑色垃圾袋拖到粉碎机旁,却没有立刻将袋子扔进去,而是拉开了袋口的扎带,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一旁一个敞开的金属托盘里。
哗啦——
几件沾染大片暗红血迹的灰色护卫队制服、一些破损的战术装备、还有……一些个人杂物,散落在托盘上。一名“杂工”开始机械地分拣,将染血的衣物扔向另一个通往焚烧炉的传送带,将相对“干净”的杂物(如水壶、指南针等)放进旁边一个塑料筐,而那些身份卡和铭牌,则被单独挑出来,拿到角落那排储物柜前,对照着标签,尝试放入对应编号的柜子中。
其中一张身份卡被拿起时,陆星眠看得清楚——正是之前沈砚辞用过的那张,照片上的面容虽然模糊,但绝不是沈砚辞。
“他们在‘归档’……”陆星眠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些“杂工”在处理“失踪”或“死亡”人员的遗物,并按照某种系统进行分类存放!这冷酷的“效率”背后,是无数被吞噬的生命。
“不止是归档。”沈砚辞的观察更为细致,他指向粉碎机旁另一个较小的操作台。那里,一名“杂工”正将从某些垃圾袋或容器中分拣出来的、看起来像是生物组织的暗红色块状物,放入一个带有搅拌和过滤功能的设备中。设备另一端,有淡黄色的澄清液体被收集到一个密封罐里。“他们在回收……生物质成分。可能用于培养液、营养基,或者其他实验用途。”
格罗姆发出一阵干呕般的精神波动:“回收利用?!这也太‘环保’了吧!本大爷的根须都要恶心到打结了!这帮疯子简直是在挑战生命伦理的底线!”
陆星眠强忍着反胃的感觉,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杂工”。他的共鸣感知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触及到这些看似麻木的个体。反馈回来的感觉极其微弱、浑浊,像是被反复冲刷后残留的河床,只有最基本的生命维持反应和极其简单的指令执行回路。他们确实曾经是“实验体”,但现在,连作为“失败品”的资格都快失去了,沦为纯粹的工具。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侧的一扇小门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是低级技术员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他径直走向那个操作生物质回收设备的“杂工”,检查了一下收集罐的液位,然后在数据板上记录着什么。
技术员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和“杂工”们都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他记录完,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无意中扫过墙角那堆等待处理的黑色垃圾袋。他皱了皱眉,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嘟囔道:“这次怎么这么多?‘清理’行动又失败了?”
他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但落在通风管道里的两人耳中,却如惊雷!
“清理”行动?是指他们之前的潜入被发现后,“医生”派人进行的搜捕和清除?那这些袋子里……
技术员已经离开了,小门重新关上。
沈砚辞和陆星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如果这些袋子里装着的是被“清理”掉的护卫或其他人员,那是否意味着,秦月、屠夫他们撤离的车队也可能遇到了麻烦?或者,实验室内部的权力清洗比预想的更激烈?
“得弄清楚袋子里是什么。”沈砚辞低声道,“还有,那个技术员的数据板,或许有更多信息。”
“怎么下去?下面人太多了。”陆星眠看着下方至少七八个活动的“杂工”,虽然他们行动迟缓,但数量摆在那里。
沈砚辞的目光在通风管道交汇处扫视,最后落在一条通往大厅侧上方、似乎连接着某个排风或照明系统的较小管道上。“制造一点小混乱。声东击西。”
他示意陆星眠看着下方那些“杂工”的行动轨迹,然后从装备袋里摸出最后一个微型爆震装置(老K给的存货不多了)。他估算了一下角度和时机,将装置吸附在通风管道内壁一个合适的位置,设定为延时触发。
“等它响了,下面的人注意力会被吸引。我们从那条小管道下去,目标是最靠近储物柜的那个角落,那里相对隐蔽,而且靠近那堆待处理的袋子。动作要快,拿了东西或者确认了情况立刻撤回管道。”
陆星眠点点头,握紧了拳头,既紧张又有一丝决然。他知道这很冒险,但线索可能就在眼前。
倒计时开始。
十秒后。
砰!
一声不算响亮但足够突兀的闷响在通风管道某处炸开!伴随着一阵短促的火花和烟雾(主要是粉尘)从一处通风口溢出!
下方大厅里,所有“杂工”的动作齐刷刷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大部分都转向了声音和烟雾传来的方向,有些甚至开始缓慢地朝那边移动,似乎程序里有“排查异常”的指令。
就是现在!
沈砚辞和陆星眠迅速爬进那条小管道,滑到尽头。尽头是一个用于检修灯具的开口,距离下方地面约三米。下方正好是墙角储物柜和那堆黑色垃圾袋的区域,此刻只有两个“杂工”还在稍远的地方分拣物品,背对着这里。
两人悄无声息地落下,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沈砚辞立刻示意陆星眠去检查最近的几个垃圾袋,自己则快速闪到储物柜旁,用匕首尖端巧妙地撬开一个没有完全锁死的柜门,查看里面的物品——主要是身份铭牌和一些私人物品,日期都很新。
陆星眠强忍着心理不适,用匕首小心地划开一个黑色垃圾袋。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差点吐出来。袋子里是几件被血浸透、破损严重的灰色制服,还有一些变形的弹壳和破损的通讯器碎片。看起来像是经历过激烈交火。他连续又划开两个袋子,情况类似。
当他划开第四个、看起来格外鼓胀的袋子时,他的手僵住了。
袋子里不是衣物碎片,而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研究员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双目圆睁,脸色青紫,脖子上有清晰的勒痕,已经死了。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数据板。
陆星眠的心跳如擂鼓。他迅速将那个数据板抽出,塞进自己怀里。然后,他注意到这个研究员的手紧紧攥着,指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射微光。他掰开那僵硬的手指——是一枚小小的、银色金属制成的钥匙,形状奇特,上面刻着细密的编码。
“沈砚辞!”他压低声音唤道。
沈砚辞已经查看完储物柜,闻声立刻过来。看到尸体和钥匙,他眼神一凛,迅速接过钥匙查看。“加密物理密钥,级别不低。可能用于开启某个特定区域或设备。”
他将钥匙收起,同时目光扫过尸体和其他垃圾袋。“死的多是研究人员和护卫,看起来是内部清洗。‘医生’在巩固控制,或者……灭口。”
远处,被爆炸声吸引的“杂工”们似乎没有发现具体异常,开始慢慢返回原先的工作岗位。
“该走了!”沈砚辞果断道。
两人迅速沿着原路,攀爬回上方的管道检修口。就在陆星眠最后一只脚离开地面的瞬间,一个原本在分拣物品的“杂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望向他们藏身的墙角阴影。
但两人已经缩回了管道,并将检修口的盖板轻轻合拢。
黑暗中,他们快速爬行,远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处理大厅。怀里的数据板和那把冰冷的钥匙沉甸甸的,既是线索,也是更沉重负担的开始。
“医生”的实验室,不仅在制造怪物,也在吞噬自己人。而他们,刚刚从这吞噬的齿轮边缘,窃得了一星半点的真相。接下来的路,注定更加血腥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