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月埋在手臂里的肩膀，终于慢慢平息了耸动，只余下指尖还攥着那团皱巴巴的画纸——指腹蹭过纸页毛糙的边缘，像蹭过心里细密的尖刺。
泪水洇湿的纸团冰冷沉重，硌在手心，提醒着方才与楚烟明那场徒劳又伤神的拉扯。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过后的微促呼吸声，书桌上摊开的习题册和散落的素描工具，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凌乱。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突兀地振动起来：不是特别关心那道尖锐的提示音，是群消息的轻颤，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木质桌面，也撞碎了房间里的死寂。
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蜂，固执地钻进她疲惫的神经。
她迟了几秒才直起身，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蹭得有些凌乱，黏在微凉的皮肤上。
眼底还浸着没散尽的红意与浓重的疲惫，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纱。
指尖带着点虚软，摸索着按亮屏幕。
“花开富贵姐妹团”的消息气泡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
指尖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进去。
“苏芩邀请进群聊，请点击修改他的群昵称”
“宇宙无敌超级霸王龙邀请进群聊，请点击修改他的群昵称”
夏沫：夏默令你怎么把qq名改成这个了？
宇宙无敌超级霸王龙：……
赵雨萱（喵喵大王）：够中二。
宇宙无敌超级霸王龙：随便改的。
赵雨萱（喵喵大王）：是挺随便的。
紧接着，又是一阵新成员进群的提示：
“毅然决然邀请进入群聊，请点击修改他的群昵称”
“蜥蜴本翼邀请进入群聊，请点击修改他的群昵称”
苏芩：这是什么群？
毅然决然：问号+1
蜥蜴本翼：？
“苏芩”是苏诺想的qq名，“毅然决然”是雷毅的，“蜥蜴本翼”是夏晓琳的男朋友夏曦翼。
夏沫：欢迎进群！记得改一下群昵称哦~
苏芩：能给个管理员当当不？@夏沫
夏沫：想啥呢~没门儿。
苏芩：真不给？
夏沫：不给。
苏芩：那我退群了啊？
夏沫：江晓璇也在这呢，你确定？
苏芩：那还是算了，留着吧。
夏沫：hhhh，体委你也太怂了
苏芩：别瞎说！
夏沫：就有！
苏芩附了个“挠头”的表情：我去打球了，你们聊。
夏沫：得嘞~
手机还在一下下嗡鸣着，屏幕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尤为刺眼。
叶晓月感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一种混杂着烦躁和倦怠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指尖在冰冷的屏幕边缘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才缓缓敲下一行字，每个按键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小叶子：……
夏沫：班长又冒泡啦！
小叶子：大家可以稍微安静一点吗？最近作业有点多，想安静写会儿题，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就先退群了。
这话刚发出去，仿佛往喧闹的池塘里投下了一块石头。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夏曦翼的消息立刻带着火星子窜了上来，字里行间充满毫不掩饰的呛人味道：
蜥蜴本翼：想安静不会开静音？不会开免打扰？非要在群里摆架子？不想待就退，没人求着你留。
夏沫：？你怎么说话呢？
赵雨萱（喵喵大王）：@蜥蜴本翼 你这是冲谁来的？
蜥蜴本翼：@小叶子 说的就是她。
叶晓月看到自己被@的提示时，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空，微微蜷缩了一下。
屏幕上跳跃的光映在她眼底，却驱不散那片疲惫的阴影。
刚才和楚烟明拉扯时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蔓延上来，淹没了她最后一点争辩的力气。
她索性将手机屏幕朝下，重重扣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点恼人的振动被隔绝在桌面之下，嗡嗡的余波贴着木头传来，却能隐约看到屏幕边缘漏出的光还在执着地闪动，昭示着群里未停的言论。
直到那句“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淬了毒的针，穿透桌板钻进她眼里，一股被污名化的委屈和愤怒猛地顶了上来，冲散了强行压下的疲惫。
她捏紧了手中的铅笔，指节微微泛白，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点开了那个喧嚣的界面。
小叶子：我没有摆架子，只是确实需要安静的环境。
蜥蜴本翼：哟，终于肯回了？我还以为你直接跑了呢。
小叶子：高二的时间本来就紧张，与其在群里争执这些，不如把精力放在学习上——真到高考的时候后悔，对谁都没好处。
她的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了一瞬，这话带着她一贯的理性，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
蜥蜴本翼：你算哪根葱？教我做事？
小叶子：我不是教你做事，是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
她试图维持平静的语气，但打字的速度明显快了一点。
夏沫：班长说得对！夏曦翼你别闹了！
赵雨萱（喵喵大王）：绝了，班长这话没毛病。
蜥蜴本翼：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这些？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东西”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叶晓月紧绷的神经上。
指尖猛地一顿，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深坑。
刚才被楚烟明搅乱、强行压抑的情绪，此刻如同被这两个冰冷的字眼点燃，轰然翻涌上来。心口仿佛被湿透的棉絮裹紧，闷得发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那点强撑的理智瞬间碎裂，疲惫沉甸甸地坠向深渊。
小叶子：我只是陈述事实。你要是觉得我的话刺耳，大可以忽略，没必要说这种攻击性的话。
她的文字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克制，但气息已然不稳。
蜥蜴本翼：什么意思？你拐着弯骂我？
小叶子：我只是希望你能理性一点，毕竟我们都是高中生，该分清什么事值得花时间。
群里夏曦翼带着更盛火气的回复还在不断跳出，连珠炮似的指责冲击着屏幕。
叶晓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沉的倦怠。她飞快地、近乎粗暴地将群聊设置了免打扰，然后将手机再次重重扣回桌面。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窗外的午后阳光已经彻底斜了下去，变成一片昏黄的余晖，挣扎着落在书桌角落那管干涸开裂的赭石色颜料上，映出一片陈旧的、黯淡的橘黄。
手机屏幕在桌面下轻颤了一下，这次是单独的消息提示音——来自夏晓琳。
夏晓琳：晓月对不起啊，夏曦翼今天脑子抽了，他跟兄弟闹别扭心情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叶晓月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道歉是真诚的，但“脑子抽了”“心情不好”的解释，并不能抚平那两个字带来的刺痛。
她慢慢敲回去：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发送出去后，她自己都觉得这故作大度的回复透着一股浓重的违和感。
心里那点细密的委屈，早就在刚才的争执中，和与楚烟明拉扯的疲惫死死纠缠在一起，像沉重的藤蔓勒紧了心脏，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整个人缩在椅子里。
她抓起桌上那团皱巴巴的、承载着她混乱情绪和泪痕的画纸，动作带着一丝发泄的意味，“咚”地一声准确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重新抽出一张干净的素描纸，用力铺在桌面上，压平边角。
再次拿起铅笔时，指尖的颤抖却比之前更明显了。
笔尖落在纸上，本该流畅的辅助线却歪歪斜斜，软弱无力地延伸出去。
她盯着那根丑陋扭曲的线条，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恍惚间似乎看到初二时，练千雪带着崇拜的笑容凑过来，声音清脆：“晓月你画得真好！”那时候的阳光似乎更暖，笔也更轻盈，线条仿佛能自己流淌出来……
手机屏幕又在桌面下不甘地轻颤了一下。
江淮：晓月，在群里看你被夏曦翼怼了？你还好吧？
叶晓月垂下眼睫，视线扫过那条关切的问候。她犹豫了几秒，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着，有许多话想说，关于楚烟明，关于夏曦翼的羞辱，关于这糟糕透顶的一天……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咽了回去，只剩下一片沉重的疲惫。
她缓缓敲下，发送：没事。
两个字，简短，空白，却仿佛用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