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小组?”
“对啊!就是改良农具的。我们现在做的播种机、新式犁,可好用了!公社书记都来视察过!”
孙小曼满脸骄傲,“妈,我现在可不是只会干农活的知青了,我也是技术员了!”
陈阿姨看着女儿发光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下乡前,小曼是个娇气的小姑娘,怕黑怕虫子,连袜子都要母亲帮着洗。
可现在,她说话自信,眼睛里有光,整个人像棵茁壮生长的小树。
“还有小草。”
孙小曼拉过赵小草,“小草可可怜了,她娘死得早,后妈对她不好,还打她,还要把她卖了换钱。是温卿姐把她接过来,教她认字,教她本事。”
赵小草红着脸,小声说:“温卿姐对我好。”
徐晓兰也说:“我也是。去年村里有个寡妇逼我嫁给她儿子,是温卿帮了我。她还教我,女孩子要自立,要靠自己。”
陈阿姨听着这些故事,看着眼前三个健康活泼的姑娘,再看看这个虽然简陋但充满生气的屋子,忽然觉得,女儿下乡也许不是件坏事。
至少在这里,她遇到了好人,学到了本事,长大了。
“温卿同志,”
陈阿姨郑重地看向温卿,“阿姨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小曼在家是幺女,被我们惯坏了。能在这里遇到你,是她的福气。”
温卿摇摇头:“是小曼自己努力。”
“不,是你带得好。”
陈阿姨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
“阿姨这次来,除了看小曼,还有件事想告诉你们。”
屋里安静下来。
陈阿姨看看窗外,确定没人,才轻声说:“我在城里听到风声……上面可能有新政策。”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什么政策?”孙小曼小声问。
“高考,”陈阿姨吐出两个字,“可能要恢复。”
一刹那,屋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徐晓兰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水洒出来些。
赵小草睁大了眼睛。
孙小曼捂住嘴,不敢相信。
只有温卿,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深了些。
“真、真的吗?”
徐晓兰声音发颤,“阿姨,这消息可靠吗?”
“我们厂长的儿子在省教育厅工作,透露的。”
陈阿姨说,“现在还在讨论阶段,但可能性很大。最快……可能明年就会宣布。”
孙小曼突然跳起来,抓住温卿的手:“温卿姐!你听到了吗!高考!可以考大学了!”
徐晓兰也激动起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城了?可以读书了?”
赵小草却低下头,小声说:“我……我没上过几天学……”
温卿轻轻拍了拍赵小草的手,然后看向陈阿姨:“阿姨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个?”
陈阿姨叹了口气:“小曼信里说,你一直带着她们学习,看技术书,学数学物理。我当时还想,一个女知青,学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啊。”
温卿没否认。
她确实知道。
不是通过什么内部消息,而是拥有后世记忆。
所以她带着大家学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为这一天做准备。
“温卿姐,”
孙小曼眼睛亮晶晶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猜的。”
温卿随口说道,“国家要发展,需要人才。高考是最公平的选拔方式。”
陈阿姨看着温卿,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她才多大?
还没有二十?
可这眼界,这定力,比很多成年人都强。
“阿姨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是希望你们早做准备。”
陈阿姨诚恳地说,“如果政策真的下来,竞争肯定很激烈。你们在农村,学习条件差,得抓紧时间。”
“谢谢阿姨。”大家都对陈阿姨表示了感谢。
那天晚上,陈阿姨在土坯房住下了。
夜深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
孙小曼挨着母亲一起睡在炕上。
陈阿姨睡不着,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感慨万千。
她想起小曼下乡前那个晚上,母女俩抱头痛哭。
想起丈夫的叹息,想起三个儿子的争执——
老大说要找关系把小妹留在城里。
老二说实在不行他替小妹下乡。
老三最冲动,差点要去知青办闹。
最后还是小曼自己做了决定。
她说:“咱家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我去,我不怕。”
那时候,小曼眼里有泪,但也有倔强。
而现在,女儿睡在身边,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笑。
这一年多,她吃了苦,但也长了本事,交了朋友,还遇到了温卿这样的贵人。
陈阿姨侧过身,看向身旁的女儿。
月光照在年轻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她睡得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很轻。
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样也好,看见女儿在这儿过得好,他们在城里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陈阿姨在这儿待了两天要走了。
她拉着温卿的手,千叮万嘱:
“温卿,阿姨把小曼托付给你了。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你多担待。
还有高考的事,你们抓紧准备,需要什么书,写信告诉阿姨,阿姨给你们寄!”
温卿点头:“好。”
孙小曼送母亲到村口,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陈阿姨上车前,塞给女儿一个小布包:
“里面有点钱和粮票,你拿着。别苦了自己。”
“妈,我有工分,温卿姐还给我们发奖金呢。”
孙小曼不要。
“拿着!”
陈阿姨硬塞过去,“听话。还有,帮妈给温卿买点好的,补补身体。那孩子太瘦了。”
车子开走了,扬起一路尘土。
孙小曼站在村口,直到车子消失在土路尽头,才转身往回走。
她没回住处,而是直接去了工作室。
温卿果然在那里,正在黑板上写新的学习计划。
林烨、周建国、王强他们都在。
“温卿姐,”孙小曼走进来,声音有些哽咽,“我妈妈走了。”
温卿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递过一杯水:“嗯。”
孙小曼接过水,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情绪:“温卿姐,高考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看向温卿。高考的消息也告诉了孙晓王强和李明他们。
工作室里安静下来。
晨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了黑板上的字,也照亮了每一张年轻的脸。
温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