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像个监工,拿着尺子和量角器,到处测量。
一会儿量犁铧的角度,一会儿测辕的弧度,一会儿检查翻土板的曲面半径。
他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数据,每个都精确到毫米。
温卿和林烨穿梭在各个工作点之间。
温卿发现李老栓做的辕弧度过大了,会影响转弯。
“栓叔,这里要收一点。”
她用手比划着。
李老栓眯眼看了看,点头:“是有点过。我修修。”
林烨发现刘师傅打的犁铧热处理不够均匀,一边硬一边软。
“刘师傅,淬火时转动要均匀,不然受力会裂。”
刘师傅把犁铧重新烧红:“我再淬一次!”
每天晚上,温卿都会更新黑板上的进度。
第一天:木料粗加工完成60%,铁料准备完成。
第二天:辕初步成型,犁铧锻造完成。
第三天:翻土板曲面打磨,调节机构制作。
……
第五天时,出了第一个问题。
李明在刨削扶手时,不小心刨过了一点,导致一个榫眼松了。
小伙子急得差点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李老栓没骂他,只是拿过那块木头看了看:
“没事,能救。在旁边重新开个榫眼,原来的用木楔填实就行。不过小子,你记住——木匠手里的活儿,没有‘差不多’,只有‘刚刚好’。”
李明红着眼眶点头。
那天他加班到很晚,在李老栓指导下,把失误修好了。
临走时,老头儿拍拍他肩膀:
“谁还没个失手的时候?知道错了,改过来,就是好样的。”
这件事被温卿记在了工作日志里。
她没有批评李明,反而在第二天的晨会上说:
“失误不可怕,可怕的是隐瞒失误。李明发现问题主动汇报,及时补救,这值得肯定。”
她在李明的名字后面记了一功——不是奖励失误,而是奖励诚实和负责。
大家都对温卿的处理心服口服。
第七天,第二个问题出现了。
周建国在测量时发现,翻土板的曲面半径和设计图差了五毫米。虽然不大,但会影响碎土效果。
刘师傅皱起眉头:“我明明是照着图纸打的……”
林烨检查了图纸和实物,发现问题出在热胀冷缩——铁板在锻造和淬火过程中,发生了微小的变形,这是理论计算难以完全预测的。
“改图纸。”林烨果断决定,“以实物为准,调整理论参数。这不是失误,是理论和实践的结合过程。”
他连夜重新计算,修改了相关部件的尺寸。周建国跟着学习,明白了理论要服务于实践的道理。
第九天傍晚,第一台新式犁的原型机,终于立在仓库中央。
它比传统犁小巧,线条流畅。
弯曲的辕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可调节的犁铧闪着寒光,弧形的翻土板光滑如镜。
扶手包了软布,握上去很舒服。
所有人都围过来,屏息看着这个共同创造的成果。
王强伸手摸了摸犁铧:“真漂亮。”
孙小曼轻轻推了推,犁很轻便,轮子转动灵活。
李老栓蹲下身,用手指敲敲辕的木料,听着回声:“嗯,这声音正,是好木头。”
刘师傅检查着每个铁件的连接:“严丝合缝。”
周建国拿着尺子最后核对了一遍数据:“全部符合修改后的设计要求。”
温卿和林烨对视一眼。
“明天,”温卿说,“下地测试。”
夜幕降临,大家陆续离开。
但每个人走时都忍不住回头看那台犁,眼神里有骄傲,有期待,也有忐忑。
温卿最后一个离开。
她锁上门,站在仓库外,看着窗内那个静静伫立的轮廓。
月光照在瓦片上,泛起一层清冷的光。
她想,这台犁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
但这个团队,已经成功了。
他们用九天时间,完成了一个从无到有的创造过程。
每个人都在成长,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才是技术小组最大的意义——不只是改良农具,更是培养人。
让有想法的人敢想,让有手艺的人敢做,让年轻人敢学,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可以改变现状,可以让生活变得更好一点。
温卿转身往山脚走去。
她的脚步很稳,很坚定。
就像那个团队,就像那台即将接受土地检验的犁。
一切,都在向前。
新式犁的第一次田间测试,选在了村东头的三亩坡地。
这片地土质复杂——上坡是沙土,下坡是黏土,中间还夹杂着碎石层,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老庄稼把式都说,能在这片地上耕好地,才算真本事。
测试当天,技术小组全员到场。
除了他们,还有主动来帮忙的赵大刚队长和几个生产队干部,以及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老林头也来了,站在田埂高处,眯着眼看。
第一台原型犁被王强和李明抬到地头。
清晨的露水还没干,犁铧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谁先来?”赵大刚问。
“我来。”王强自告奋勇。他套上牛轭,把犁挂好,深吸一口气,挥鞭轻喝:“驾!”
老黄牛迈步向前。
犁铧切入土地,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第一趟,顺利。
犁耕出的沟笔直,深约十五公分,翻起的土块细碎均匀。
王强扶着犁把,转弯时明显感觉比传统犁轻便——曲辕设计发挥了作用,转弯半径小了近一半。
“好!”赵大刚忍不住叫了声。
但问题很快出现了。
当耕到坡地中部时,土质从沙土转为黏土,阻力骤然增大。
老黄牛开始喘粗气,脚步变慢。
犁铧虽然没卷刃,但耕深从十五公分降到了十公分左右。
更麻烦的是碎石层。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卡在犁铧和翻土板之间,王强不得不停下来清理。
这一停,牛也停了,再起步时更加费力。
一亩地耕完,王强已是满头大汗。
老黄牛喘着粗气,嘴角泛着白沫。
“歇会儿,换人。”温卿说。
接下来是李明,然后是赵大全,最后连孙小曼和徐晓兰都试了试。
每个人耕一小段,记录数据。
中午时分,三亩地全部耕完。
技术小组围坐在田埂上,周建国汇报测试数据。
“平均耕深十二点三公分,比传统犁深两公分左右。转弯灵活性提升明显,但黏土地段阻力问题突出。
遇到碎石时,有三次卡顿。女性使用者普遍反映,虽然犁本身轻了,但黏土阻力大时,扶犁仍需较大力气。”
“碎土效果呢?”林烨问。
“很好。”周建国翻着记录,“翻土板的弧形设计有效,土块破碎度比传统犁提高百分之四十以上。”
“耕深不均匀。”刘师傅皱眉。
“沙土地十五公分,黏土地才十公分。这不行,庄稼根扎不深。”
“阻力问题必须解决。”李老栓抽着旱烟。
“牛都累成那样,要是换成瘦点的牲口,根本拉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