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金宝!四十就四十!”王彩凤看到儿子脖子见血,魂都吓飞了,再也顾不得讨价还价,尖声答应,“四十!人你领走!快让她放开我儿子!”
温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废话,直接从怀里(实则是空间里)取出四张崭新的大团结,递给了旁边的老林头。“林队长,您做个见证。”
老林头接过钱,沉重地点了点头。
“刀……刀放下……”王彩凤眼巴巴地看着赵小草,声音带着哭腔。
赵小草看向温卿,温卿对她微微颔首。
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赵小草手臂一软,“哐当”一声,菜刀掉落在冻土上。
她整个人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压抑已久的痛哭声终于爆发出来,那哭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也带着告别过去的决绝。
王彩凤立刻冲上去,一把将哭嚎的赵金宝紧紧搂在怀里,心肝肉地叫着,检查他脖子上的伤,发现只是破了点皮,这才松了口气,但看向赵小草和温卿的眼神,依旧带着怨毒。
温卿没有理会她,对老林头道:
“林队长,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麻烦您让人写一张断亲书。写明赵老蔫、王彩凤自愿收受我四十元钱,赵小草自此与赵家脱离一切关系,婚丧嫁娶,各不相干。今日在场诸位,都是见证。如有违反,将三倍赔偿给我。我将赵小草退还给他们。”
“三倍,那不是就是120元。”
“天呐,120元,这赵老焉两口子怎么拿的出来?”
“拿不出来就不能再去找赵小草,那样小草和他们家就真的没有关系了”
“应该的。”老林头听见这个三倍的赔偿,也暗暗的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会计去写断亲书。
王彩凤搂着儿子,撇撇嘴。
这个天杀的温知青,三倍的赔偿彻底断了,她再去找赵小草作妖的念头。
王彩凤没敢再说什么。
赵老蔫更是全程缩着脖子,如同隐形人。
很快,断亲书写好,在老林头的监督下,赵老蔫和王彩凤哆嗦着在上面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温卿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仔细折好,收了起来。然后,她走到依旧跪坐在地上痛哭的赵小草面前,伸出了手。
“起来吧。”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赵小草抬起泪眼,看着逆光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干净,修长,充满了力量。
她颤抖着,将自己冰冷、肮脏、布满冻疮和小伤口的手,放入了那只手中。
温卿稍一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走吧。”温卿说着,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赵小草踉跄了一下,紧紧跟上,一步也不敢落下。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带给她无数痛苦和噩梦的“家”一眼。
围观的村民默默让开道路,看着温卿带着那个刚刚挣脱了枷锁、走向未知却必然不同的未来的姑娘,消失在夜色深处。
老林头看着手里的四十块钱,又看看失魂落魄的王彩凤和赵老蔫,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会计道:
“明天,就把小草的户口,从老赵家挪出来。”
他知道,从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起,赵小草就不再是老赵家的人了。
她的命运,交给了那个看似平静却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女知青。
这一夜的林家村,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而赵小草的人生,从她将手放入温卿掌心的那一刻起,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寒风在屋外呼啸,将老赵家那边的哭闹与喧嚣隔绝开来。
温卿带着赵小草,踏着清冷的月光,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村子边缘、独门独户的土坯小院。
“吱呀”一声,院门关上,仿佛将过去所有的苦难与绝望都关在了门外。
院子里比外面更显寂静,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赵小草亦步亦趋地跟在温卿身后,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浑身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低着头,不敢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心里充满了不安和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真的……离开那个家了?
温卿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正屋另一边一直空置着的、堆放了些杂物的房门前,推开了门。
“以后你住这里。”温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无波。
赵小草茫然地抬头,借着门口透进的月光,只能看到屋里一个模糊的轮廓。
温卿转身去了自己住的屋子,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火柴和一盏煤油灯。
她熟练地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小屋的黑暗,也照亮了赵小草苍白无助的小脸。
借着灯光,赵小草看清了这间屋子。
不大,土炕占了一半,炕上落满了灰,墙角堆着些不用的农具,显得有些杂乱,但屋顶完好,墙壁也算结实。
比起老赵家那个漏风漏雨、她和柴火挤在一起的角落,这里简直如同天堂。
温卿将油灯放在窗台上,转身出去,很快抱进来一捆干燥的柴火。
她动作麻利地清理了炕洞里的积灰,将柴火塞进去,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蹿起,带来一丝暖意,也驱散着屋里的潮气和寒意。
“炕烧一会儿就暖和了。”温卿说着,又走了出去。
赵小草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温卿为她忙碌的身影,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为她做过这些,从未有人关心她冷不冷,住得好不好。
没过多久,温卿又回来了,这次怀里抱着一套半旧的、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衣棉裤,还有一双厚实的布鞋,都是她自己的衣服,赵小草虽然瘦小,但身量差不多,勉强能穿。
“换上。”温卿将衣服递给她,然后又指了指屋角一个半旧的木盆,“我去烧水,你好好洗个澡。”
洗澡?赵小草愣住了。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冬天能用湿布擦擦身子就算讲究了,洗澡是一件多么奢侈而陌生的事情。
温卿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很快传来了烧火添水的声音。
赵小草抱着那套柔软干净的棉衣,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布料,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上面。
这衣服,没有补丁,还带着皂角的清香。
当温卿将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提进来,倒入木盆时,屋子里已经因为炕火而温暖了起来。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赵小草眼中的泪。
“洗吧,洗干净。”温卿说完,便退了出去,并体贴地替她掩上了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赵小草一个人,以及那满盆散发着热气的清水。她颤抖着手,脱下那身破烂不堪、散发着酸臭味的单薄衣衫,仿佛蜕下一层沉重而肮脏的过去。
当她将整个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时,那温暖的触感包裹着她,洗刷着身上的污垢,也仿佛在洗涤她饱经摧残的灵魂。
她用力地搓洗着,眼泪混着热水流下,却不再是绝望的苦涩,而是新生的酸涩与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水微凉,赵小草才换上那身干净暖和的棉衣棉裤,穿上柔软的布鞋。
整个人仿佛都轻了几斤,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