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说。
一个字，干净利落。
老林头的心提了起来。
周书记看向温卿。
这个女知青他有点印象——去年冬天打死野猪王那个，县里还表彰过。
简报上说播种机是她主导设计的。
“你叫温卿？”周书记语气温和。
“是。”
“这机器是你设计的？”
“主要设计者是我和林烨。”温卿顿了顿，补充道。
“林烨是下放到村里的知识分子，他负责机械结构和计算。”
周书记身后的一个干部低声说了句什么，大概是介绍林烨的家庭情况。
周书记点点头，没多问，只是说：“演示一下看看？”
温卿转身走到她那台播种机前。
王强连忙过来帮忙装种子。
“开始。”
温卿双手握住推杆，向前推动。
机器平稳地行进，开沟、播种、覆土、镇压，一气呵成。
她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每一步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一趟到头，她停下，看向林烨事先用石灰画好的终点线。
周书记身后的戴眼镜年轻人立刻按下秒表：“三分零七秒！”
“同样长度的人工播种需要多久？”周书记问。
赵大刚连忙回答：“最快的劳力也要九分钟以上，一般都在十到十二分钟。”
“效率确实提高了三倍多。”周书记点头，但脸上还带着审视。
“效率是一方面，播种质量呢？”
温卿没说话，只是走到播种行旁，蹲下身，用手扒开几处覆土。
周书记和干部们都围过来看。
土下的种子，每一颗都在同样的深度，间距几乎完全一致。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种子落下的位置，正好在沟底最肥沃的土层里——这是人工播种很难做到的，人总会有些微的偏差。
“这……”周书记也蹲下身，仔细看了好几处，然后抬头看向温卿。
“你是怎么保证这么均匀的？”
“排种器。”温卿言简意赅。
“林烨设计的可调式排种盘，不同作物用不同的盘。孔眼大小和间距经过精确计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三个铜制的排种盘，递给周书记。
周书记接过盘子，对着光看。
盘子打磨得很光滑，孔眼圆润整齐，边缘没有任何毛刺。
每个盘子上都刻着字：小麦、谷子、大豆。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做的？”
“铁料是废品站淘的，林烨在牛棚里手工打磨的。”温卿说。
周书记沉默了片刻。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向那排播种机，又看向周围期待的村民，最后看向温卿。
“换个人操作，效果能保证吗？”
温卿看向王强。
王强立刻会意，跑到另一台机器前：“书记，我来演示！”
他的动作没有温卿那么精准流畅，但播种质量依然远远超过人工。
接着是李明、李铁柱……五台机器轮番演示，每一台的效果都稳定得出奇。
“好！”周书记终于笑了，他用力拍了下手，“好机器！好设计！”
他转向老林头和赵大刚：“你们林家村这次立了大功！这不仅仅是提高了播种效率，这是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的耕作方式！”
老林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脸上笑开了花：“都是年轻人有想法，我们就是支持支持……”
“支持也很重要。”周书记正色道，“很多好的想法，就是缺了支持才夭折的。你们做得对！”
他走到温卿面前，伸出手：“温卿同志，我代表公社，感谢你和你的团队！”
温卿看了看那只手，迟疑了一瞬，才伸手握了握。
她的手很凉，但握得很有力。
“这是群众智慧的伟大创造。”
周书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是知识青年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典范！是咱们公社的骄傲！”
掌声响了起来。
先是干部们鼓掌，接着是村民，最后连田埂上看热闹的孩子们都跟着拍手。
戴眼镜的年轻人抓紧时间拍照，闪光灯在冬日的阳光下并不显眼，但“咔嚓”声记录下了这一刻——
周书记和温卿握手的画面，那排崭新的播种机，还有村民们脸上朴实的笑容。
“周书记，我们计划春播前再做二十台。”赵大刚趁热打铁。
“这样全村的播种任务就能提前完成，腾出劳力搞农田水利建设……”
“批！”周书记大手一挥。
“公社支持！需要什么材料，打报告上来！还有，这个播种机的设计，能不能在其他大队推广？”
所有人都看向温卿。
温卿点头：“可以。图纸是现成的，关键部件的制作方法我们可以教。”
“好！太好了！”周书记一连说了几个好。
“老林，赵队长，你们组织一下，办个培训班！让各大队派技术员来学习！咱们要把这个先进经验在全公社推开！”
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干部们围着播种机问东问西，技术小组成员骄傲地介绍着参与制作的细节。
温卿悄悄退出了人群中心。
“累了？”
身后传来林烨的声音。
温卿没回头：“你怎么来了？”
“看看。”林烨走到她身边，隔着两步的距离，“书记怎么说？”
“说是群众智慧的伟大创造。”温卿重复那个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烨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你的智慧呢？”
“藏起来了。”温卿说，“这样最好。”
两人沉默地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
阳光很好，照在新翻的试验田上，那些三天前播下的种子，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
“排种盘我改好了。”林烨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打磨了边缘，调整了倾角十五度。应该不会再有粘连的问题。”
温卿接过布包，打开。
新的排种盘在阳光下闪着铜质的光泽，孔眼边缘光滑如镜。
“谢谢。”她说。
“不用。”林烨顿了顿，“接下来做什么？”
温卿看向远处的山地。
林家村有不少坡地，现在的播种机在平地上好用，但在坡地上就会打滑、播种不均匀。
“坡地播种机。”她说。
“还有，小麦收了之后要中耕，现在的锄头效率太低。”
林烨的眼睛亮了起来：“有想法吗？”
“有一点。”温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一页，上面是用铅笔画的大概轮廓。
“中耕机的初步构思。需要计算受力，还有活动部件的设计……”
她把本子递给林烨。
林烨接过，仔细看着那些线条和标注。
林烨点点头，把本子小心地收进怀里：“我回去算。三天后给你初步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