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福气!那是火坑!你是要卖了我!!”赵小草嘶喊着,积压了两辈子的怨恨在这一刻爆发。
“卖你又怎么样?养你这么大,不该回报家里?”王彩凤说着就要上前拉扯她。
就在这时,赵小草猛地转身冲进厨房,再出来时,手里赫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她不是冲向王彩凤,而是一把将旁边吓得呆住的、王彩凤的命根子——八岁的儿子赵金宝拽了过来,冰凉的刀锋直接横在了赵金宝胖乎乎的脖子上!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地上的积雪,打在老赵家破败的院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而,比这冬夜更冷的,是院子里弥漫的绝望与疯狂。
赵小草单薄的身子站在院子中央,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菜刀,冰凉的刀锋死死贴在同父异母弟弟赵金宝肥胖的脖颈上。
八岁的赵金宝早已吓破了胆,杀猪般的哭嚎声刺破了寂静的村庄。
“放开我儿子!赵小草你个天杀的白眼狼!丧门星!你敢动金宝一下,我扒了你的皮!”
继母王彩凤脸色煞白,尖利的嗓音因恐惧而变形,她想扑上去,又怕那刀子真落下,只能跳着脚咒骂。
赵老蔫,赵小草那懦弱的父亲,在一旁搓着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会唉声叹气。
院子外围满了被惊动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忍。
大队长老林头、会计和几个村干部挤在最前面,脸色凝重。
“小草!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做傻事!”
老林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被逼到这份上的姑娘。
“好好说?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赵小草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屈辱和决绝,在她肮脏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沟壑,她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他们不是要我嫁人!是要卖了我!卖给隔壁村那个打死过三个老婆的老鳏夫!就为了四十块钱和五十斤粮!他们这是要我的命!是要我死啊!”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冰湖,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啥?卖给刘老棍?那不是把闺女往鬼门关送吗?”
“王彩凤这心也太狠了!五十块钱卖个大活人?”
“造孽啊!小草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这是被逼到绝路了啊!”
“老蔫也是个怂包,连自己闺女都护不住!”
谴责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向王彩凤。
王彩凤脸上挂不住,色厉内荏地嚷嚷:
“放你娘的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我养她这么大,不该得点回报?那刘老棍怎么了?人家有房子有粮食,嫁过去是享福!”
“享福?”赵小草凄厉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那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要么你们收回成命,退了那定钱!要么,我就带着你们的宝贝疙瘩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不孤单!”
说着,她手腕一动,刀锋又贴近了几分,赵金宝感觉到刺痛,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别!别伤我儿子!”王彩凤魂飞魄散,尖叫着,“我的儿啊!”
“小草!冷静!快把刀放下!”孙奶奶挤上前,老泪纵横,“好孩子,听奶奶一句,不能走绝路啊!”
“是啊小草,快放开金宝,咱们再想办法!”孙小曼和徐晓兰也急得直跺脚,她们想上前,又被那明晃晃的菜刀吓住。
“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赵小草泪眼婆娑地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那些平日里或冷漠或同情或视而不见的邻居,她声音带着最后的、微弱的希冀。
“各位叔伯婶子,大爷大娘,队长叔……你们谁行行好,劝劝他们,别卖我……我赵小草给你们磕头了!”
她说着,竟真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菜刀却依旧死死架在赵金宝脖子上。
她压着赵金宝一起,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很快便一片青紫。
这惨烈的一幕,让许多心软的妇人都抹起了眼泪。
王彩凤见状,又急又怒,她舍不得那到手的五十块钱和粮食,眼看就要飞了,她把心一横,叉着腰,对着众人撒泼道:
“劝?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养她不要粮食啊?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四十块钱多吗?谁觉得我不该卖,谁就把钱给我,把她领走!少在这儿充好人!”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四十块钱,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谁家日子都不宽裕,谁又愿意凭空拿出这么一笔钱,买个半大的姑娘回去?多一张嘴吃饭啊!
刚刚还有些意动,想帮着说句话甚至凑点钱的人,都沉默了。
现实的重压,让善良也变得踟蹰。
赵小草看着瞬间冷场的情景,一颗心如同坠入了冰窟,比这数九寒天更冷。
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连一点点微弱的声援,在金钱面前都如此不堪一击。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空洞而疯狂,她看着王彩凤,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没人要我……没人肯帮我……那我们就一起死!死了干净!”
她手腕猛地用力,就要划下去!
“我买。”
一个平静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院子里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温卿缓步走了出来。
她依旧是那身半旧的棉袄,身形挺拔,面容平静,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生死一线的场面,于她而言,不过寻常。
赵小草举着刀的手僵在了半空,难以置信地看向温卿。
王彩凤也愣住了,她没想到真有人会出头,而且还是这个她心里又恨又有点怵的温知青。
温卿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扫过跪在地上、额头渗血的赵小草,又看向一脸惊疑不定的王彩凤,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买。四十块钱,人,我领走。”
王彩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贪婪瞬间压过了惊疑。
这可是主动送上门的冤大头!
她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四十?那是之前的价!现在?现在一百!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一百?!”老林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王彩凤!你穷疯了吧?卖闺女还坐地起价!”
“就是!一百块钱,你怎么不去抢?”
“太黑心了!这是卖人还是抢钱啊!”
村民们也纷纷指责,被王彩凤的无耻惊呆了。
赵小草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被这“一百”砸得粉碎,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她眼神一厉,刀刃又往赵金宝脖子上压去,血丝瞬间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