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鳏夫性情暴戾,嗜酒如命。
她过去之后,过的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动辄打骂,最后在一次酒后,因为她烧的洗脚水烫了一点,被那老光棍用柴刀活活砍死……死的时候,她才二十二岁,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冰冷的泪水顺着赵小草干瘦的脸颊滑落,滴在散发着霉味的草堆上。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一睁眼,竟然回到了十六岁这年,回到了这个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前世悲惨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她浑身战栗,也让她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恨和决绝。
不!她不要再重复前世的命运!
她不要再任人宰割,不要再被卖到那个魔窟里去!
可是……她一个无依无靠、懦弱了十几年的小姑娘,又能怎么办呢?
逃跑?
天下之大,她能逃到哪里去?
没有介绍信,她寸步难行。
反抗?
父亲懦弱,继母凶悍,她势单力薄……
就在她绝望之际,外面传来的关于温卿和编织组的议论声,隐隐约约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温卿丫头真是能耐啊……”
“……可不是,带着那么多人都挣着钱了……”
“……老孙家婆媳俩,这次分了七八块呢……”
“……要是咱也能去就好了……”
温卿……那个力气很大,很有本事的女知青……
赵小草死寂的心里,忽然划过了一道微光。
她记得前世,并没有一个叫温卿的女知青来到他们村。
现在,这个温卿来到了他们村,并带领大家编织赚钱!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世她也会不一样?
如果……如果能靠近温卿,如果能得到她的一点帮助,哪怕只是在她组织的编织组里谋个活计,能自己挣点钱,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改变一点点命运的轨迹?
至少,能有点底气,不至于像前世那样,被轻易地像丢垃圾一样卖掉?
这个念头如同荒野中的星火,瞬间点燃了赵小草求生的欲望。
她挣扎着坐起身,透过柴房的破窗,望向外面纷飞的大雪和远处大队部隐约的灯火,那双原本充满绝望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她要活下去!
要好好地活下去!
而那个叫温卿的女知青,似乎成了她这黑暗重生路上,唯一能看到的、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与此同时,温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黑暗人生中的希望之光。
她正将分到的属于自己那份不多的“指导份子”小心收好,盘算着或许可以托人去县里买些专业的机械类书籍。
力量是她的优势,但想要走得更远,尤其是在这个技术匮乏的年代,更深入的知识储备必不可少。
雪,还在下着。
林家村的这个夜晚,有人在喜悦中规划未来,有人在愤懑中咒骂不公,也有人在绝望的深渊里,因为一丝微光,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
编织组的分红大会,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家村激起了层层涟漪。
喜悦和感激是主流,但水下潜藏的暗流,也开始悄然涌动。
拿到了真金白银的组员们,走路都带风。
孙奶奶特意去供销社称了半斤水果糖,见着村里玩耍的娃娃就塞两颗,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菊花:
“拿着,甜嘴!托温卿丫头的福哩!”
赵小曼和徐晓兰几个知青,用分到的钱买了毛线,计划着给家里人织副手套,剩下的攒起来,心里头一次对这片土地产生了除却艰苦劳动外的、一丝归属感和盼头。
然而,那日被轰出大队部的赵铁柱等人,心里的憋闷和眼红却与日俱增。
他们不敢再去明着闹事,老林头的警告和村民们的唾沫星子还记忆犹新。
但这口气,他们咽不下去。
村东头河滩地旁,几个懒汉又凑到了一起,围着赵老四,吧嗒吧嗒地抽着劣质烟卷,唉声叹气。
“妈的,瞧张翠花那婆娘得意的,鼻孔都快朝天了!”赵铁柱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还有孙老婆子,发几颗糖,跟施舍叫花子似的,显摆她有钱了?”
“不就是会编几个破筐吗?神气什么!”
赵老四眯着眼,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阴恻恻地开口:
“光会编筐顶个屁用?关键是有人肯收,肯给钱!”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故作高深的蛊惑:
“你们想想,那温卿,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女娃娃家,力气大得不正常也就罢了,咋还懂这些门道?
又是画花样,又是改手法,还能让供销社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乖乖收她的东西?这里头,没点猫腻?”
几人面面相觑。赵铁柱迟疑道:“四哥,你的意思是……”
“哼!”赵老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打听过了,现在上头抓得紧,反对‘资本主义尾巴’!啥叫资本主义尾巴?就是不务正业,搞歪门邪道赚钱!她温卿这算不算?
放着地里的活不多想辙(虽然现在是农闲),鼓动一帮老娘们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是资本主义是啥?”
他顿了顿,看着几人逐渐亮起来的眼神,继续添油加醋:
“还有,她为啥这么积极?真就那么好心,带着大伙发财?我看不见得!她这是在收买人心!你们没看见,现在村里那些婆娘,都快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了!
连老林头都对她言听计从!她想干啥?一个外来户,想在咱们林家村立山头还是咋地?”
这番话,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几个懒汉的心里。
他们自己懒惰,不愿付出,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的努力和成功。
温卿的能力和威望,在他们看来,成了别有用心的证明。
“对啊!四哥说得在理!”赵铁柱一拍大腿,兴奋起来,“她就是搞资本主义!收买人心!咱们得去公社告她!”
“告?拿啥告?”旁边一个稍微谨慎点的懒汉问道,“无凭无据的。”
赵老四阴险地笑了笑:
“要啥凭据?话传多了,就是凭据!咱们不用自己去告,就把这些话散出去,自然有‘明白人’会往上捅。就算扳不倒她,也能给她添点堵,恶心恶心她!看她还怎么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