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的编织副业,由此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第一批编织品在公社供销社迅速售罄并带来实实在在收益的消息,如同在林家村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最初是孙奶奶、徐晓兰等几个参与者的狂喜和感激,紧接着,便是全村范围的巨大震动和热议。
大队部顺势召开了社员大会,老林头在会上正式宣布,将在生产队支持下,成立一个编织小组,作为集体的副业,专门生产和销售改良后的编织品。
他特别提到,这个点子和技术指导,都来自于温卿,并提议由温卿担任小组的技术指导。
这个消息,瞬间在台下炸开了锅!
“啥?成立编织小组?温卿当技术指导?”
“她一个知青,才来多久?能指导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就是,编个筐篮还能编出花来?肯定是碰巧了!”
“让个女娃娃指导,这能行吗?”
质疑声、不信服的声音,尤其是来自一些自诩为编织“老把式”的妇女和中老年社员,此起彼伏。
他们习惯了固有的模式和权威,难以接受一个外来年轻姑娘的“指导”,更不相信那点“花样子”能长久。
然而,当孙奶奶颤巍巍地站起来,扬了扬手里还没捂热乎的五块多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说:
“俺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编东西这么快就换成了钱!卿丫头教的法子,编出来的东西就是好卖!俺信她!”
顿时,会场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徐晓兰也鼓起勇气开口:
“温卿姐设计的样式就是好看,供销社的同志都说好!我们跟着她学,也分到钱了!”
王强更是扯着大嗓门:
“有啥不信的?东西卖出去了,钱分到手了,这就是硬道理!跟着温卿干,准没错!”
铁证如山!
孙奶奶她们手里崭新的钞票,和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原本还在观望、怀疑的人,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
农闲时节,坐在热炕头上就能挣到零花钱,谁不心动?
那点怀疑和所谓的“面子”,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迅速开始瓦解。
“那个……林队长,俺家那口子手也挺巧的,能报名不?”
“俺媳妇也想学学新样子……”
“算俺一个!”
一时间,报名者踊跃。
最终,除了少数几家确实懒散惯了、宁愿蹲墙根晒太阳也不愿动弹的,以及极个别因各种原因(比如与孙奶奶家有过节,或者纯粹嫉妒温卿)死活拉不下脸来的。
村里大部分手巧的妇女,甚至几个心思细腻的男社员都报了名。
知青点这边,除了原本就参与的徐晓兰、王强、李明,又有两三个女知青和一个男知青表示想加入。
编织小组,就在这片交织着热情、怀疑、期待与一点点不和谐音的氛围中,初步成型了。
面对这些人,温卿知道,光有热情是不够的,必须立下规矩。
她并没有管理经验,但末世小队的协作模式和最基本的质量控制概念还是有的。
在第一次小组全体会议上,温卿站在前面,神色平静,声音清晰地宣布了几条简单的规定:
“第一,分工合作。孙奶奶、李婶几位经验丰富的,负责原料的挑选和初步处理,确保草料柔韧度一致。
其他人,按照各自擅长,分组负责不同产品的编织。
王强、李明,你们力气大,负责原料的搬运和成品整理。”
“第二,统一标准。我会提供几种固定样式的图纸和编织要点,大家必须严格按照标准来,不能自己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尤其是尺寸、收口、换线的地方,必须到位。”
“第三,质量检查。
成立一个三人质检小组,由孙奶奶、我,还有一位大家推选出来的细致人(后来选了一位叫春桃的年轻媳妇)担任。
每一件成品,必须经过我们三个至少两人检查合格,才能登记入库,送去销售。不合格的,返工重修。”
“第四,按件计酬。合格的成品,根据大小、难易程度,定好不同的工分值。月底按各自完成的合格数量结算,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这几条规矩简单明了,尤其是“按件计酬”和“质量检查”,直接打破了以往干多干少一个样、粗制滥造也能混的弊端,让勤快人和手艺好的人看到了希望,也让偷奸耍滑的人无处遁形。
组员门都表示赞同,觉得这样公平。
但其他没参加的村民,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村里有名的懒汉赵赖子的媳妇,王桂花,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跟旁边人说:
“哟,规矩还挺大!真当自己是厂里领导了?编个破筐还检查来检查去,事儿真多!挣那三瓜两枣的,还不够费劲的!”
另一个因为嫉妒温卿而没报名的妇女,也在外面散播风凉话:“看她能嘚瑟多久!不就是运气好卖出去一批吗?等人家供销社不要了,看她们还怎么分钱!”
对于这些酸言酸语,温卿充耳不闻。
她深知,行动和结果是最好的反击。
她将画好的更详细的图样分发下去,耐心地在小组活动点(暂时设在大队部腾出的一间空房)讲解编织要点,手把手地纠正错误手法。
孙奶奶等人也积极帮忙指导新人。
很快,在明确的分工和严格的质量要求下,这个小作坊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处理好的草料源源不断,编织者们按照图纸专注工作,质检小组认真检查,合格的成品被整齐码放……
一股新的、充满希望的活力,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于林家村悄然涌动。
那些曾经质疑的目光,在看到一筐筐、一摞摞质量统一、样式新颖的编织品不断产出时,渐渐变成了信服和羡慕。
而那几声微弱的酸话,也很快被这蓬勃发展的主流所淹没。
北风卷着雪沫,在林家村的屋脊和树梢间呼啸。
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往日喧嚣的田间地头此刻一片静谧,正是猫冬农闲的时节。
然而,村大队部的院子里,却人声鼎沸,热气腾腾,与屋外的严寒形成了鲜明对比。